劉艷琴

剛入學的時候,我對學校的生活充滿了期待,充滿了希望。
由于我的年齡偏大,再加上學前班的學費昂貴,我直接上一年級了。那時候,老師可以體罰學生的;蹲馬步、蛙跳、打掃多長時間的衛生,粉筆盒頂在頭上,面壁思過等都是司空見慣的。講臺上除了粉筆和黑板擦,還有一兩根細細的竹鞭子,一鞭子打下去,保準人跳了起來,被打的地方十天半月都是青的。有的學生被老師打了,家長就會來找老師賠償。可我的父母不是,我被老師打了,我的父親遇著老師,鼓舞老師使勁兒地打我,往死里打,就算把我打死了,也不用償命的,原因就是我的學習不好。
讀一年級的時候,我已經九歲了,居然是我們班里年紀和個子最小的。班里年紀最大的有二十歲的,男生占多數,女生都是十七八歲,男生都長得人高馬大,女生都是前凸翹的。老師雖然總是拿著竹鞭子,但是那些大男生大姑娘不會挨打,老師講的算術題,造句子,他們都會。只有我不會,我經常被老師用竹鞭子打。回家來也不敢說,就算說了,也是自找一頓唾罵。脊背上一直都是青一條紅一條的,老師的竹鞭子一直都是為我而準備的。
每當老師的竹鞭子打我打斷了,她就會叫其他同學去幫忙找,一找就是三四根。為了不讓我的身體多疼一點,我偷偷地上講臺把竹鞭子換了。很不幸的是,被同學告發了。我的手被老師的竹鞭子打得紅腫不堪,拿東西都拿不了,脊背上教開出了一條條紅彤彤的花,衣服也被打破了。
我永遠都記得那個皮膚黝黑,長著一雙斗雞眼的老師——潘興蓮。她長得矮胖矮胖的,但特別愛打扮,經常花枝招展的,兩個圓圓大大的耳圈墜在她那老鼠似的耳朵上,黑炭似的臉上一層厚厚的白白的雪花膏,穿著一件低胸的連衣裙,一雙粗跟的粉紅色高跟鞋。她既是我的數學老師,也是我那六年級快畢業的哥哥的班主任。
每當我上學的時候,都要穿上厚厚的棉衣,而且還是三四件。管它是夏天還是冬天,只要一上學,就穿上棉衣。夏天的時候,母親擔心我在學校會口渴,就把她賣的大瓶可樂給我一瓶,可樂是很大的一瓶,黃色的,一塊錢一瓶。我的書包是挎式的,藍色的,上面掉著三朵小白花。書包裝不下那一大瓶可樂,母親用一根毛線拴著那瓶可樂,像我的書包一樣,母親把可樂挎在我肩上。左邊挎著可樂,右邊挎著書包。看到我仍然穿著棉衣,出汗了,慈祥地叫我把棉衣脫了,但我寧死不肯,母親只好成全了我。
我興高采烈地走在上學的路上,一邊挎包著書包,一邊挎著可樂。
進了教室,我坐在我的座位上,把書包和可樂放在桌上。
我的同桌是一個十九歲的大姑娘,她穿著的衣服是她母親的,紫色的,她穿著特別地寬,特別地松。
同桌看到可樂,頓時,整個人都神采奕奕的。眼睛像星星似的看著我笑。
“給你喝一口!”我把可樂推到她的面前。我一直都是有好東西一定要和別人分享的。
她立刻抱起我的可樂,瓶口放進嘴巴,把可樂舉得高高地唱著,只見瓶里的可樂一點點地少,可樂“咕咚咕咚”地進她的肚子。
實在是喝不下去了,她才把可樂還給我,瓶里的可樂已經被喝了三分之二。
我憂愁地望著剩下的三分之二。
上課的時候,潘興連一只手拿著書,另一只手拿著竹鞭子進來了。
“把早上我叫你們做的練習翻開,我檢查!”講臺上的潘興連厲聲厲氣地說著,拿著竹鞭走下了講臺。
我一看我的練習,我忘記做了,再加上我又不會做。
這時,我抓起鉛筆,想趕緊抄同桌的應付一下,但是同桌用雙手把她的練習遮住了。
我只有等著挨鞭子了,想到我穿著的是棉衣,我如釋重負了。
潘興蓮檢查完同桌的練習后,就到我的了。她一眼瞟去,我的練習白花花的。就劈頭蓋臉地用竹鞭子抽打我的脊背。
“練習不做,我讓你不做,你沒長耳朵啊!你這個豬,只知道吃。”潘興蓮一邊大聲地罵著,一邊往死里地抽著我。
我死死地坐著,任由她的竹鞭子抽打,反正又不疼。
全班同學目不轉睛地盯著潘興蓮打我。
竹鞭子斷了,潘興蓮就去講臺上拿了一根。
“看來你已經百煉成鋼了,不怕我的鞭子了,是不是?”潘興蓮走到我的桌子邊,一只手拿著新的竹鞭子,一只手扯著沒有削干凈的兩片青竹葉。
“哦!原來你穿著棉衣啊!難怪這段時間打不打你都一樣!”潘興蓮的火眼金睛發現了。
我的心里一下子慌了起來,但仍舊鎮定自若。
“我讓你穿——我讓你穿——”潘興蓮劈頭蓋臉地抽打著我的脖子,不知打了多少鞭子,潘興蓮才沒有打。
哥哥他們經常叫“潘興蓮”為“潘金蓮”。哥哥他們這屆畢業后,潘興蓮就沒有教書了。
多年以后,每當我坐在家門口乘涼,時不時地看到潘興蓮背著一個孩子,并且手里還牽著一個孩子,路過我家門口,但我沒有叫她。
她看著看著我,就埋下頭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