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說直譯詞的分類和歸屬

曾憲林

摘要：顯性直譯詞可根據詞義透明度高低的不同程度劃分為“全暗不明”、“半暗半明”、“暗中有明”三個小類。由于直譯詞的意義、語素、結構方式和造詞理據等都來源于異族語言和文化，所以直譯詞應當算作外來詞。

關鍵詞：顯性直譯詞；全暗不明；半暗半明；暗中有明；外來詞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8）23-0084-02

一、前言

直譯詞也叫仿譯詞、借譯詞。隨著中國跟世界各國的接觸越來越頻繁、密切，漢語直譯詞的數量也越來越多。在《現代漢語詞典》（以下簡稱“現漢”）第6版中收錄了不少直譯詞，其中有的加了“直譯”標注，有的未加“直譯”標注。加了“直譯”標注的有10個，它們是：干酒、藍牙、獵頭、路演、熱狗、熱鍵、閃存、閃客、尋租、院線；未加“直譯”標注的數量更多，如“洗錢、綠肺、軟水、牛市、熊市、軟飲料、跳蚤市場、帽子戲法”等。

對于這些直譯詞，老一輩語言學家的研究很不充分，進入新世紀以來，一些晚輩學者把直譯詞從意譯詞中剝離出來，對其性質、分類、作用等做了較多的研究，以下就其分類和歸屬做進一步的探討。

二、直譯詞的分類問題

直譯詞可以從不同的角度進行分類，如有的學者按音節的多少，把漢語直譯詞劃分為兩音節的（黑馬、物流）、三音節的（軟著陸、零容忍）、四音節的（第一夫人）、五音節的（可持續發展）等；還有的學者按照源語詞的語法結構，把漢語直譯詞分成對合成詞的直譯、對派生詞的直譯和對詞組的直譯等三種類型。

不管按照什么標準劃分，我認為最有價值的分類是按照直譯詞的內部差異所劃分出來的顯性直譯詞和隱性直譯詞，因為這種分類最有利于我們認識直譯詞的根本屬性，即直譯詞的外來色彩是否明顯，它是不是外來詞？

較早提出把直譯詞劃分為隱性直譯詞和顯性直譯詞這種見解的是2007年遼寧師范大學肖月的碩士學位論文《現代漢語西源意譯詞研究》，文章認為，根據能否從表面上分析出直譯詞的構詞理據，可以將直譯詞分為顯性直譯詞和隱性直譯詞。

顯性直譯詞是指可以從字面上分析出構詞理據的直譯詞，如對應generation gap的“代溝”，我們可以從字面上分析出其應該是指兩代人之間在某些方面所存在的差異。

而隱性直譯詞是指很難從字面上分析出構詞理據的直譯詞，如對應hot dog的“熱狗”，我們很難將其與某種食品聯系起來。這種隱性直譯詞常常因為包含著特有的文化內涵而難于為人們所理解。

此外，《吉林師范大學學報》2009年第3期發表的郭晶萍的《語言接觸與漢語新詞新義：仿譯詞研究》等文章也表達了與上述分類和定義相一致的見解。

更值得學界關注的是，《語言文字應用》2008年第3期發表的吳漢江先生的文章《關于漢語直譯詞的一點思考》，該文認為，從內部形式上看，直譯詞有兩種類型：

（1）隱性直譯詞，如足球（football）、汽船（steamboat）。

（2）顯性直譯詞，如熱狗（hot dog）、藍牙（blue tooth）。

如何界定隱性直譯詞和顯性直譯詞呢？該文進一步認為，隱性直譯詞是指借入的語義乃字面意義的組合、推導或造詞理據簡單、明晰的直譯詞，而顯性直譯詞是指借入的語義與字面意義的組合一般不對等或只有通過源語詞的詞源或典故才能解釋的直譯詞。

對比上述兩種關于直譯詞分類的見解，我們不難發現，雖然學界都把直譯詞劃分為顯性直譯詞和隱性直譯詞兩種類型，但各自對兩類直譯詞的界定卻是相反的，特別是像“熱狗”這樣的直譯詞，前者把它當作隱性直譯詞的例子，后者把它當作顯性直譯詞的例子。同樣一個學術名詞最終不可能解釋為兩個意思相反的定義，那么，到底孰是孰非呢？我以為吳漢江先生的解釋更為科學。什么是隱性？什么是顯性？《現漢》第6版的解釋是：“顯性”是指性質或性狀表現在外的（跟“隱性”相對）；“隱性”是指性質或性狀不表現在外的（跟“顯性”相對）。可見，判斷一個直譯詞是“顯性”的還是“隱性”的，要看其“性質或性狀”是否“表現在外”。直譯詞是從外族語言里移植進來的，其主要性質在于外來性，即外來色彩是否明顯。外來色彩明顯的就是顯性直譯詞，反之即為隱性直譯詞。像“代溝、黑板、足球、汽船”之類的直譯詞可以從字面上分析出構詞理據，也就是說借入的語義乃字面意義的組合、推導或造詞理據簡單、明晰，說明它們被譯過來以后，很快融入了漢語的詞匯系統，國人對它們有高度的認同感，一般人難以覺察它們的外來色彩，它們仿佛就是漢語中的固有詞語，其外來色彩并“不表現在外”，屬于隱性仿譯詞。而像“熱狗、藍牙、綠肺、洗錢”之類直譯詞很難從字面上分析出構詞理據，也就是說借入的語義與字面意義的組合一般不對等或只有通過源語詞的詞源或典故才能解釋，這說明它們被翻譯過來后，還帶有源語詞的深深印記，還沒有完全融入漢語的詞匯系統，其漢化程度非常低，簡而言之，它們的外來色彩還明顯地“表現在外”，所以它們屬于顯性直譯詞。

顯性直譯詞的內部表意情況較為復雜，學界對它的研究還不夠細致深入。籠統地看，顯性直譯詞的主要特征都是缺乏詞義的透明度，不過，在詞義透明度的高低程度上卻存在著一定的差異。據此，顯性直譯詞可以大致分出三個小類，即詞義全暗不明、詞義半暗半明、詞義暗中有明。

“全暗不明”是說這類顯性直譯詞的詞義完全不能顧名思義，表面上的語素義跟詞的實際意義無關。要了解其確切意義或者說要弄清其構詞理據，就必須深入到源語詞所關涉的異域歷史典故、歷史傳說或特定的文化背景當中去。例如“藍牙”的字面意思是“藍色的牙齒”，而實際意義并非如此，是指一種近距離的無線傳輸應用技術。同樣，《現漢》第6版中有“直譯”標注的“熱狗、路演”都屬于這種類型，沒有“直譯”標注的“黑馬、帽子戲法”等亦屬此類。

“半暗半明”是說有一部分顯性直譯詞，其中有的語素義是異族語言中特有的，不被我們所熟知，是“暗”的；但其中有的語素義是漢外語言中都有的常用義，是“明”的。如《現漢》第6版中有“直譯”標注的“干酒、熱鍵、閃存、閃客”這四個詞，前面那個語素是什么意思，初次接觸的時候我們不甚了了，經過查證才知道它們的真實含義；而后面那個語素是什么意思，我們一看便“心知肚明”。又如《現漢》第6版中沒有“直譯”標注的“軟水、峰會、軟飲料”等。

“暗中有明”是說有一些顯性直譯詞，它們的實際意義是外民族的人們通過富有民族特征的心理聯想而產生的引申義或比喻義，我們很難從字面上完全看透它的確切詞義，從整體上看，這種詞的意義對我們來說是“暗”的，但從局部的語素義來看，我們對其詞義又可以略知一二，即“暗”中有一點兒“明”。

如“尋租”的確切意義是指“某些單位或個人利用行政手段尋求將公共財富轉移到個人手中的行為，如權錢交易、特權收益等”。這是我們無法從字面上看出來的意思，但我們畢竟能從字面上知道其中的“尋”有“尋求”的意思，“租”大致是指“某種租金”，只是看不出這里的租金指的是那種靠權力換來的不合理、不合法的租金。

《現漢》第6版中有“直譯”標注的“獵頭、院線”也屬于此類，無“直譯”標注的“洗錢、綠肺、黃頁、牛市、熊市、鉆石婚”等詞語皆屬此類。

三、直譯詞的歸屬問題

外來詞也叫外來語、借詞。目前學界一致認可的外來詞包括音譯的外來詞、音意兼譯或半音譯半意譯的外來詞、音譯前后加注漢語語素的外來詞和借形的外來詞（含字母式借形詞和從日語中借用的漢字詞）等四大類。可見，直譯詞尚未獲準跨進外來詞的門檻。

應怎樣看待直譯詞的歸屬呢？老一輩語言學家王力雖然沒有明確指出直譯詞是不是外來詞，但他認為有一種特殊的意譯是比較近似借詞的，那就是所謂“摹借”。這里的“摹借”也就是直譯或仿譯。

史有為先生的看法也與此類似，他認為仿譯詞是最廣義的外來詞，也可以作為“準外來詞”看待。當代語言學家張永言先生和著名語言學學者曹煒先生等則將直譯詞明確歸入外來詞，認為直譯詞就是外來詞的一類。他們的意見，尤其是后面兩位專家的意見，值得我們學界重視和采納。

直譯詞有何特點呢？其特點是用本族語言的材料逐一翻譯原詞的語素，不但把它的意義，而且把它的內部構成形式也轉殖過來。具體地說，它的外來色彩表現為四個方面：

第一，正如純意譯詞（如“電話、科學”）一樣，直譯詞的詞義是從外語里移植進來的。

第二，構成直譯詞的語素是從外語里轉殖過來的，即把源語詞用表音文字書寫的語素轉變為用表意漢字記錄的語素。

第三，直譯詞的結構方式是從外語里轉殖過來的。如“路演”的偏正結構來源于英語road show的偏正結構。“尋租”的動賓結構來源于英語的rent seeking，只不過直譯時根據漢語的語法特點把源語詞的“賓—動”語序改成了“動—賓”語序。

第四，顯性直譯詞的構詞理據充滿了異族文化色彩。例如“路演越：個直譯詞的意思為什么是“指股份公司為了與投資者溝通和交流而舉行的股票發行推介會”，這在我們中國的語言文化中找不到答案，而要深入到異族的語言文化、歷史背景當中去才能解釋清楚緣由。

按照《現漢》第6版的解釋，外來詞是指從別的語言里吸收來的詞。那么，漢語里的直譯詞是不是從別的語言中吸收來的呢？答案是肯定的。它是用“語素對譯”的方式引進的，不像音譯詞那樣是用“音素對譯”或“音節對譯”的方式引進的。

從上一段的闡述中我們可以看出，用“語素對譯”的方式引進的直譯詞雖不像音譯詞那樣從里到外都散發出外來詞的芬芳，但它最起碼也算是從內容到形式的大多數方面都充溢著濃厚的外來詞匯色彩。正如日語借形詞不是百分百來自日語那樣，我們有什么理由將漢語直譯詞拒絕于外來詞的大門之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