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作業

吳長松

寶霞下班一進家門，上七年級的兒子小雨就纏著她做晚飯。寶霞明白兒子的意思，今天是三八婦女節，還沒下班時，她就收到一條微信：老師給學生布置了一道家庭作業題，就是讓孩子們回家幫母親做晚飯，在做飯期間抓拍一張照片，傳到家長微信群。這樣做的目的，是讓孩子們通過幫母親做飯懂得感恩。

寶霞剛把包放在桌子上，兒子就端來一盆水說要擇菜洗菜。寶霞心滿意足地笑了，這個家庭作業還真是不錯。于是，寶霞就把從超市買來的芹菜給了兒子，然后坐下來看起了手機，微信群里已經有二十來張家長發來的照片了，有洗菜的，有切菜的，還有炒菜的。看著孩子們一張張稚氣可愛的臉，寶霞的眉頭突然皺了起來，像是心里壓了一塊石頭。她心事重重地說：“你爸爸在外地干活不在家，今天過節，我在超市里忙了一天，累得不行，不想做飯了。”

小雨以為媽媽要考驗自己，就擼了擼袖子說：“媽，你別管了，你在一旁指揮，這頓飯我來做。”小雨突然像個大人似的。

寶霞的眼睛濕潤了，笑了笑，說：“想不到兒子也是小棉襖呀！”

“我要比小棉襖更加暖和。”小雨呵呵笑了。

兒子的話倒讓寶霞心里很不是滋味。因為小雨是獨生子，雖說國家開放了二孩政策，可是在城里混飯吃，再養一個娃，談何容易！“這頓飯你先欠著我吧，你沒有做過飯，就算我給你指揮，你也不一定能做好，”寶霞仍不同意在家做飯，拎起包，說，“走，咱們今晚去你姑姑家蹭飯去，你姑夫不在家，咱倆也正好陪陪你姑姑。”寶霞到底還是心疼她的寶貝兒子，自己不想做，也不讓兒子做。

“那我的家庭作業咋辦？”

“真是個書呆子，在你姑姑家拍照不是一樣的嗎？”寶霞就給小雨的姑姑紅英打了個電話。

“這個主意好，”小雨答應了，“我在姑姑家幫你們做飯。”說著，小雨把擇好的菜放進了籃子里。

姑姑的家在一棟高樓上，離小雨家不遠。可是到了姑姑家，小雨沒能如愿，姑姑已經把飯菜做好端上桌等她倆呢。

“媽媽，廚房里沒啥干的了，我該咋完成作業呢？”小雨無從下手。

“這有啥難的。我給你一把菜，你洗著菜，我給你拍一張不就行了。”寶霞手里拿了一把菠菜。

“這樣做不就失真了嗎？”小雨不樂意了。想不到這孩子還挺較真。

聽了小雨的話，紅英來了，她不明白母子倆在搞啥名堂，就問小雨咋回事。小雨就把家庭作業的事給姑姑講了。紅英一聽，立馬站在了孩子這邊，對寶霞說：“嫂子，孩子說的有道理，你這樣做就失去了教育意義。”

寶霞的臉紅了，訕笑著說：“不就是一張照片嗎？只要孩子有那顆心就行了。”

“話雖這樣說，效果是不同的，你要讓孩子親自動手去體驗，”紅英也較起真來，對小雨說，“這樣吧，咱們吃完飯，洗碗這活就交給你了。”

小雨明白姑姑的意思，高興地答應下來。

“還是你姑姑有辦法。”寶霞如釋重負地笑了。

家庭作業算是找到了入手的地方，寶霞心上的石頭也落地了。因為她翻看過其他家長發來的照片，她看到的不僅是孩子們“做作業”的鏡頭，還看到了他們的“書房”——明凈的櫥窗，光潔的墻磚，嶄新的櫥柜，錚亮的抽油煙機，干凈的地磚。這一切，寶霞一樣都沒有，如今她們一家三口蝸居在一間民房里，屋子一半是臥室，一半是廚房，光線又不好。如果把這樣的“書房”搬到家長微信群里，不知兒子看了會不會因此感到自卑。寶霞就借用紅英家的“書房”，雖說帶了點“弄虛作假”的意思，可她這樣做至少維護住了兒子的自尊。

想到這，寶霞的心又沉了起來，這個家庭作業不是給兒子布置的，倒像是給自己布置的。

（責編/王研 題圖/王萬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