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 晨,曹方卉,周之楨,高洪利
(1.南開大學商學院,天津 300071;2.天津城建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天津 300384)
高層管理團隊作為決策核心,對企業的生存和發展至關重要。現有文獻認為,高管團隊的特征[1]、社會資本[2]、薪酬差距[3]和異質性程度[4]對企業績效有較大的貢獻。也有研究從隱性知識視角出發,認為高管團隊的隱性知識是企業核心競爭力的來源[5]并對企業創新有重要影響。因此,本文認為作為公司主要決策制定者的高管團隊的知識水平和結構,能夠在較大程度上影響企業的技術創新及創新績效,從而影響我國高科技企業的競爭力。但文獻梳理顯示,現有研究雖然認為高管團隊知識水平和結構對企業創新有影響,但尚處于理論研究階段,較少進行實證研究,更缺乏基于中國特殊情境的探討。
外部環境不確定性是影響企業風險決策的重要因素,而其中影響資金可獲得性的環境因素最為重要[6]。近來,大量學者開始關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高管任免[7]、投資決策[8]和創新績效[9]的影響,認為經濟政策的變化會增加企業獲取資金的難度,從而影響企業的各種決策,尤其是投資決策。本文認為,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高的情況下,企業獲取外部資金的難度會加大,尤其是獲取資金的額度、持續性和資本成本都會受到影響,從而導致企業在進行風險投資決策,尤其是研發投資決策時困難更大。在這種情景下,高管團隊的知識水平和結構可以幫助企業識別此類風險并進行有效應對。
綜上所述,本文立足中國情境,探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情境下,高管團隊知識結構對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機理。在理論上,本文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高管團隊知識結構和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不僅拓展了高層梯隊的研究邊界,充實了高管團隊的相關研究,還為我國高科技企業在面對經濟政策頻繁變更情境下,高效搭建高管團隊提供了一定的參考。
高管團隊知識結構即高層管理團隊中成員的整體教育水平以及教育專業和職業經歷的差異化程度。根據知識基礎觀,企業的核心能力源于隱性知識[2],具體而言,高管團隊成員教育水平越高,隱性知識越深厚,越有利于準確篩選投資項目。高管團隊成員教育專業異質性和職業經歷異質性越高,決策分析越全面,決策質量越高。
本文認為,高管團隊的知識結構對高科技企業的創新績效有重要影響:
(1)研發不只需要創造性思維,還需要一定的知識積累。有研究表明高管所接受的教育水平越高,對于企業創新實踐的認同感會越強[10],也越有助于創新方案的順利實施。假設1A:高管團隊的教育水平對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有正向影響。
(2)高管團隊教育專業異質性是指團隊成員掌握專業知識類型的多樣化程度。這種多樣化的認知能力和信息來源將為他們帶來多樣化的理解能力和更高的創造能力,從而做出更加準確的研發投資決策[11]。假設1B:高管團隊的教育專業異質性對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有正向影響。
(3)已有研究發現,擁有科學與工程學位的CEO會促進企業研發投入[12],而且具有科學與工程專業背景成員越多,高科技企業創新戰略成功概率越高[13]。擁有科學與工程專業知識的高管具有更高的專業認知,他們往往更加偏愛和專注于創新研發活動[14]。假設1C:具有科學與工程專業背景成員的高管團隊對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有正向影響。
(4)高管團隊的知識結構不僅受到學校教育的影響,還會受到職業經歷的影響[15]。研究顯示,生產、流程開發和財務等生產型職能背景高管成員越多,企業越傾向于創新發展[16]。假設1D:高管團隊職業經歷異質性對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有正向影響。
經濟政策是指國家和政府為了實現宏觀經濟政策目標,促進經濟福利而采取的措施和原則,主要包括財政政策、貨幣政策、收入政策等。這種政策的不確定性源于政府制定的新政策變化[17]、政府在落實政策時的行動以及政府采取另一種完全不同立場的可能性[18]。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高時,外部環境復雜性提高,創新失敗可能性高,企業傾向于暫緩投資活動,等待更多的信息披露后再做出是否投資的決策[19],抑制了企業創新。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較高時,企業會因資金問題降低創新投資支出。一方面,基于預防性動機理論,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越高,企業內部資金用于創新投資的可能性和比例就會越低。另一方面,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越高,企業從外部獲得資金難度越大,融資成本越高。
假設2: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有負向影響。
首先,不確定的經濟政策會增大創新風險,增加企業融資成本。此時,高管團隊成員教育水平越高,就越有能力對各種項目做出分析判別,篩選出優質的創新項目。其次,經濟政策不確定環境中,企業創新投資面臨環境更復雜,而高管團隊成員教育專業異質性越高,團隊整體知識豐富程度就越高,成員之間互補作用也越明顯,決策的準確度就越高。最后,經濟類專業的高管成員受過系統教育,不僅能夠透徹理解各種專業術語,精準分析國家經濟政策變動,而且能選擇更合適的融資方式,降低企業融資成本和風險。
假設3: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越高,高管團隊知識結構對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的正向影響越強。
本文的研究對象為中國上市高科技企業及其高管人員。高科技企業是指處于高新技術產業領域中的企業。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將涉足如航空航天、電子通信等九大行業的企業列為高科技企業;我國《國家高新技術產業區高科技企業認定條件和辦法》參考OECD對高新技術產業的界定范圍,將醫藥制造業、航空航天器制造業、電子及通信設備制造業、電子計算機及辦公設備制造業、醫療設備及儀器儀表制造業等五類行業的企業歸類為高科技企業[20]。本文依據這一分類界定高科技企業的范圍。
高管人員是指公司的總經理、副經理、財務負責人以及董事會秘書和公司章程規定的其他相關人員。結合中國國情,本文將高管團隊成員定義為:具有董事長、董事、獨立董事、總經理、副經理、財務負責人、技術負責人、董事會秘書等頭銜的高管人員。
本文通過以下過程獲取和分析數據。首先,依據高科技企業分類,梳理五大行業的企業,確定研究樣本(包括全部主板和創業板)。其次,分三步進行數據收集:①通過萬得數據庫收集全部高科技企業2011—2015年的年報、招股說明書等公開資料,并通過CSMAR數據庫和巨潮資訊網確認和補充對應企業的高管信息;②查閱2011—2015年企業年報以及中國知識產權局專利檢索網站,獲取對應高科技企業每年的專利申請數量;③剔除無法獲取高管信息、存在數據缺失和ST企業;最終共獲得492家企業的2460條數據信息。然后,參考斯坦福大學和芝加哥大學的Baker等學者的研究,獲取從2011—2015年中國的經濟不確定指數[21]。最后,使用StataMP13.0作為研究工具對樣本數據進行分析和回歸。
(1)高管團隊知識結構。A高管團隊教育水平(Edu)。本文結合我國實際并依據相關文獻的分類方法[22],將高管團隊教育水平分為五類:高中及以下為1、大專為2、本科為3、碩士為4、博士及以上為5,據以計算每家企業每年高管團隊的平均教育水平。B高管團隊教育專業背景(Edumajor)。根據相關文獻將教育專業背景分為以下五類:科學與工程類(理學、工學、農學、醫學)為1、經濟與管理類(經濟學、管理學)為2、文學藝術(哲學、文學、歷史學)為3、法律類(法學)為4、其他類(教育學、軍事學、其他專業以及無教育專業者)為5[23]。此外,本文還計算了高管團隊中具有科學與工程背景高管的比例(Spe)和具有經濟專業背景高管的比例(EPE)。C教育專業異質性和職業經歷異質性。本文將高管職業經歷定義為任職期間最后一任所擔任的職位,分類與教育專業相同。根據相關研究使用Herfindahl指數(簡稱H指數)衡量高管團隊的異質性[24]。計算公式為:
(1)
式中,Pi為第i類高管團隊成員人數占團隊總人數的比例。n為種類的數量,H代表異質性程度,數值介于0~1之間,越接近1說明異質性越高,反之亦反。
(2)經濟政策不確定性。Baker等學者通過分析《南華早報》中有關中國經濟政策的內容,聯合發布月度中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21]。本文使用每年月度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的算數平均衡量該年度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
(3)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創新績效是指企業最終實現市場化的發明,如專利、新產品、新工藝等。研究普遍認為,專利能夠比較全面地反映一家高科技企業的發明與創新信息[25]。因此本文將專利申請數作為衡量企業創新績效的指標,并在實證回歸時取自然對數。
(4)控制變量的選擇。本文參考相關研究[26],將企業規模、企業盈利能力、企業資本結構以及企業負債作為控制變量:其中,用員工人數衡量企業規模,并取自然對數;用資產收益率反映盈利能力;用資產負債率和流動負債總和分別衡量高科技企業的資本結構和企業負債;另外,還控制了年度和行業的影響。
變量符號及定義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的選取和測度
根據前文提出的研究假設和變量定義,本文構建如下三個模型:
高管團隊知識結構特征與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的回歸模型:
為了驗證高管團隊知識結構與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關系,本文構建以下模型:
Pa=α0+α1TMT+α2Snum+α3Dar+α4Roa+α5Clt+α6Indus+α7Year+ε
(2)
為了驗證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關系,本文構建以下模型:
Pa=α0+α1EPU+α2Snum+α3Dar+α4Roa+α5Clt+α6Indus+α7Year+ε
(3)
為了驗證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調節作用,本文構建以下模型:
Pa=α0+α1TMT+α2Epu+α3TMT×EPU+α4Snum+α5Dar+α6Roa+α7Clt+α8Indus+α9Year+ε
(4)
為了簡化公式,TMT表示高管團隊知識結構,在實證時代入用教育水平、教育專業異質性等。
表2的描述性統計顯示:①高管平均受教育程度為3.631,說明高科技企業高管團隊受教育水平相對較高,平均處于本科與碩士之間。②教育專業異質性均值為0.571,水平較高;但職業經歷異質性均值為0.356,相對較低,可能是因為技術性高管較多,降低了差異化程度。③科學與工程專業背景的高管成員占團隊規模平均比例為34.2%,比例較高,這與高科技企業的特征基本符合。④經濟學專業背景均值為34.2%,比例也較高。

表2 相關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1)高管團隊知識結構特征與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本文首先檢驗高管團隊知識結構與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
表3第一列顯示,高管團隊教育水平的系數為正且10%顯著。假設1A得到驗證,即高管團隊教育水平與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顯著正相關。
表3第二列顯示,高管團隊教育專業異質性的系數為正,但未通過顯著性檢驗,拒絕了假設1B。但本文認為,中國情境下,國有企業主要受國家政策調控,高管團隊其中發揮作用有限;而在民營企業中,高管團隊作為企業核心決策群體發揮的作用更為重要。因此本文將高科技企業分為國有和民營兩組分別進行回歸,如表4所示。表4顯示,國企高管團隊教育專業異質性作用不顯著,可能是由于國企的性質限制了高管團隊的作用。而民企高管團隊教育專業異質性系數為正且1%顯著,凸顯了教育專業異質性對民企的作用。
表3第三列顯示,科學與工程專業背景高管比例系數為正且1%顯著,驗證了假設1C;表3第四列顯示,高管團隊職業經歷異質性系數為正且5%顯著,驗證了假設1D。而且,與教育專業異質性相比,高管團隊職業經歷異質性在未區分企業性質的情況下已經顯著,說明職業經歷可能比教育專業更為重要。

表3 高管團隊知識結構與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
注:***、**、*分別表示在1%,5%和10%水平上顯著,括號中為t值,下同。

表4 不同所有制下的高管團隊教育背景異質性與 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
(2)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表5第一列顯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拒絕了假設2。但表5的第二和第三列顯示,在區分企業性質后,國企組系數為正且1%顯著,說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越高,國有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會更高。這可能是由于國有高科技企業一定程度上承擔了國家發展的政策性負擔,同時也享受更多政府政策扶持和財政補貼,在經營過程中通常可以從國家政策宏觀調控中獲益。而民企組的系數為負且5%顯著,說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民營高科技企業創新研發具有抑制作用。
(3)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環境下高管團隊知識結構的作用。表6顯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高管團隊教育水平、教育專業異質性、經濟學專業背景、高管團隊職業異質性的交互項系數均為正,且都顯著,說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越高,高管團隊的知識結構對民營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的正向影響越強,驗證了假設3。

表5 經濟政策不確定與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
本文認為,高管團隊知識結構的改變不僅會對本年度的創新績效產生影響,還會對下一年度創新績效產生影響。因此將因變量作滯后一期處理,最終的實證結果基本保持不變。另外,由于本文的自變量(即高管團隊的知識結構)在不同的公司間存在一定的差異,而且其中很多差異都很難測度但又影響實證結果,如企業的行為整合能力等。為了保證結論的穩健性,本文采用固定效應面板模型對實證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實證結果與截面模型基本相同。
由于本文的因變量,即創新績效的度量方法是專利數,為了避免該變量可能存在的自相關問題對實證結果的影響,本文還使用系統GMM模型對主效應進行穩健性檢驗,實證結果依然顯著。

表6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環境下高管團隊知識結構與 民營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
本文的實證結果證明,高管團隊知識結構對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而且在中國情境下,經濟政策變化越大,高管團隊知識結構的作用越強。
(1)高管團隊成員的教育水平、教育專業與職業經歷異質性、成員的科學與工程專業背景均對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高科技企業若想跟進時代發展潮流,必須努力建立并培養一支高素質、高教育水平的高管團隊,更多地吸納科學與工程專業的高管,并努力營造團隊成員“群力群策”和“集思廣益”的企業文化。
(2)我國轉型期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產生了較大的影響。但從整體來看,政策的不確定性更有助于國有企業而不利于民營企業的創新,這在一定程度上證明,在當前我國大力推進民營經濟發展的背景下,各種隱性壁壘仍以多種形式存在,抑制民企的發展。
(3)經濟政策的頻繁變更凸顯了高管團隊知識結構的重要性,尤其是受過系統教育的經濟類專業人才,因此民營高科技企業應在團隊中吸收具有經濟類專業的高管成員。
(1)理論貢獻。首先,本文基于高階理論和知識基礎觀,構建了高管團隊知識結構影響高科技企業創新績效的理論模型,拓展了該領域研究內容和范疇;其次,本文聯系中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較高的實際情況,研究了經濟政策對科技型企業尤其是民營科技型企業的影響,擴充并深化了相關研究內容;最后,本文著重探討了經濟政策不確定環境下高管團隊知識結構的作用,更好地將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推動了理論的情境化。
(2)實踐貢獻。對企業而言,一方面,高科技企業應根據企業創新和發展需求,對高管團隊成員進行合理配置,增加科學與工程專業背景高管以促進企業創新投入,提升企業創新績效;另一方面,在經濟政策多變的環境中,高科技企業應配備最少一名有經濟學背景的高管,以便對經濟政策變更做出合理解釋和預測,減少宏觀環境變化對企業創新的抑制作用。對政府而言,本文的實證結果顯示,較高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會顯著抑制民營企業的研發,但有利于國有企業的創新,而在當前國家大力扶持民營企業發展的政策背景下,政策的頻繁變動可能不利于國家戰略的有效實施。國家應盡量保持政策的穩定性和一致性,減少企業的觀望情緒,提高民企的創新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