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地的玩法

羅振宇

甘地最牛的是他發起了“非暴力不合作”運動。

他在1914年返回印度之后，把“非暴力不合作”運動玩得爐火純青。普通人對他其實有一個誤解——以為他只是趴在地上，讓英國殖民者殘暴地打。不是這樣的，他是用主動的方式挑起對方的暴力行為，而不用暴力去還擊。給大家舉個例子。

1930年，甘地領導過一場2500人的“向鹽庫進軍”運動。印度的窮人要吃鹽，但鹽都在英國人的鹽庫里，印度的窮人沒錢買，就要拿。英國警察當然要維護秩序，捍衛私有財產。但是印度的窮人不管，他們2500個人排好隊直接到鹽庫里去扛。英國警察把他們打倒在地，他們不還手，但就是要拿鹽。甘地用這種非法的行為逼迫對方不得不做出暴力行為。

可是事實并非這么簡單。甘地事先找了很多外國記者在旁邊觀看。這是一次有組織的行動，連旁邊的醫療救護隊都早已準備好了繃帶。英國警察不是把印度的窮人打得頭破血流嗎？沒關系，窮人們繼續往前走。

其他很多國家都想看英國人的笑話。當時的外國記者濃墨重彩地寫道：“那些人穿過鐵絲網，用堅定的目光看著鹽庫的大門，堅定地往前走。”

英國警察的鐵棍打下，像中國人講的那句話那樣——你有狼牙棒，我只有天靈蓋，沒有一個人試圖拿手去擋。被打倒在地以后，擔架隊上去把人抬下來，現場包扎好，剩下的人接著往前走。

這似乎是一個最有效的方法。甘地給印度人算過一筆賬，說拿機槍干，他們干不過英國人，那是英國人的強項，他們得用自己的強項跟英國人干——就是自己的肉體。英國人有狼牙棒，印度人把天靈蓋湊上去，就獲得了世界輿論的支持。

甘地為印度量身定制的這個方法確實有用，但他對這個方法過于迷信了。

甘地跟猶太人說：“希特勒不是欺負你們嗎？不要反抗，要學我，你看我最后就成功了。”很多猶太人領袖給甘地寫信，指責他：“你見過集中營嗎？你知道希特勒是怎么對付我們的嗎？”

甘地還見過一個中國人——蔣介石。蔣介石當時跑到印度勸甘地共同抗日，但甘地說不抗日，“非暴力不合作”就挺好。蔣介石問他：“如果德國人打來，你也不抵抗嗎？”甘地說：“不抵抗啊。你跟我都一樣，都屬于東方的弱小民族，你得學我這一套。”

甘地還向希特勒推廣“非暴力不合作”。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一觸即發時，甘地給希特勒寫了一封信，大概意思是：你要學我，要達成政治目的不需要使用暴力，搞什么戰爭呢？我們可以想象一下希特勒當年收到這封信時啼笑皆非的表情。

著名作家喬治·奧威爾說，甘地的這套玩法只適用于大英帝國統治下的印度。

第一，對手必須是英國這種有起碼的文明底線的國家。英國人在南非打布爾戰爭和在印度殖民統治期間，如果軍紀稍微有點兒不好，英國人的暴行被批評得最激烈的是在英國本土。英國是現代化國家，民眾智識發達，有起碼的文明底線。如果對手是希特勒，甘地搞這一套，完全不奏效。第二，執行的必須是印度人這樣有忍耐力的民族。如果換成其他民族，甘地的這套玩法一定玩不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