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高原植物的美麗邂逅

祁凱章

中國的地勢西高東低，呈階梯狀分布，按照這個劃分標準，西部廣袤的土地屬于地勢最高的一部分，這也使得長江、黃河可以自西向東注入浩瀚的太平洋。一般來說，西部的高海拔地區并不適合植物生長，然而，在這樣的自然環境下卻進化出了許多美麗的高原植物，它們所蘊含的獨特之美，足以讓你一見傾心，魂牽夢縈。而我對野生植物王國的探尋，其實只是緣于最初那么一兩次的美麗邂逅。

在我的家鄉，有一種花叫綬草，是世界上最小的蘭花之一，因花序盤旋而上，所以也叫盤龍參，還有龍抱柱等其他叫法。在河灘上，一枝，兩枝，或是一叢，亭亭玉立，精致艷麗。看見這些大自然的美妙小精靈，我們異常興奮，在拍攝過程中好像得到了期待許久的心愛之物，趕快趴下來仔細端詳，嘴里不停地贊美著，又迫不及待地支好相機，沒完沒了一陣狂拍。以家鄉原野里盛開的這種美麗蘭花為端，我們開始了高原野生植物王國的探尋之路。

2006年盛夏，我與朋友去平安夏宗寺游玩，在森林深處，偶遇幾朵花色像荷花的植物，覺得很驚奇，忙端起相機仔細拍攝。出了山林詢問遇見的老鄉，他們管這種植物叫“荷瓜”。回來查詢才知學名叫“桃兒七”，是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還是一味治療乳腺疾病的良藥。之后，在甘肅吐魯溝景區又拍到了桃兒七紅紅的果實，著實喜愛。

我給朋友介紹說，我們青海在農歷正月就有野花盛開，這可能是大家想象不到的。

2014年還在農歷正月間，閑暇之余去互助五十鄉爬山。在一處向陽的山坡上，眼前一亮，看到了一小叢星星點點的藍花，擺弄好相機再仔細看時，卻又不見了蹤影。心里開始懷疑是不是看走了眼，接著俯下身來再仔細尋找，終于在不遠處又見到了同樣的小藍花，因為只有筷子頭那么大，微距鏡頭也只是勉強能拍到。剛拍了幾張，那點藍色又不見了，通過反復觀察，原來，你一擋住光線，或手指觸碰到它，它的花瓣就閉合了，在陽光下靜靜等待一會兒，它又重新綻放開來。這是一年之中最早開放的鱗葉龍膽，綠草才開始發芽，而它就已經開放了，大自然和這些纖細的生命原來竟是這樣的神奇。

高原的春天姍姍遲來，而在高山之巔，瑟瑟寒風中總有美麗的身影閃耀著誘人的色彩，這正是全緣葉綠絨蒿盛開的時候。第一次近距離端詳這種植物，好似有一種神秘之感，不敢去觸碰那毛絨絨的蓮座狀的葉片，難怪它是綠度母手中的烏巴拉花，難怪有朋友說在它面前你只能跪著，也讓人聯想起為什么把野生植物愛好者叫作“跪花教”。

真正在高山流石灘生長的要數多刺綠絨蒿，哪里有流石，就能在哪里找尋到它，沒有土壤，只有嚴寒，而綻放出的色彩卻是那般的璀璨，攝人魂魄，越是嚴酷，越要美麗，彰顯著一種生命的尊嚴，不由地讓人肅然起敬。

夏日的高原上有那么一抹紅，始終讓人難忘。第一次看到它，是在循化的達力加山，因為急著趕路，只是在眼前一晃而過。幾天后，我專程再去找尋它，這就是紅花綠絨蒿。第一次拍到它，那種喜悅與滿足真是難以言說。它生長在高山草甸和灌叢中，花瓣低垂，迎風擺動，像紅綢，像旗幟，更像一束火焰，燃燒在萬綠叢中。

“空谷有幽蘭，絕世而獨立。”野生植物見多了，就開始有意尋找那些著名的野生觀賞植物。之前，為了拍到更好的紅花綠絨蒿，找到了迭部扎尕那，找到了迭山埡口，也找到了約瑟夫·洛克當年在扎尕那的住所，那個叫“洛克小屋”的人家。我把一沓照片留給了那個叫拉姆的藏家姑娘，重點囑托她去留意大花杓蘭和黃花杓蘭。

第二年6月份，拉姆發來信息說，你要找的花已經開了。我與朋友接著便趕到了那里，在深山峽谷地帶終于拍到了這兩種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杓蘭是野生蘭花中體型最大，也最具觀賞性的珍稀植物，對生長的環境要求也極高，如果不下一番功夫，是見不到的。幾個月后，甘肅省林業廳宣布，在迭部縣發現了野生杓蘭。循著洛克的足跡，我與朋友又在甘肅卓尼縣的大峪溝，發現了較大種群的幾種杓蘭。

從甘南到川西，才算是涉足到了真正的野生植物王國。雅加埂、巴郎山是植物界大名鼎鼎的野生植物多樣性分布區，雅加埂是“中國高山植物園”，就在四川第一高峰貢嘎山腳下，而巴郎山則毗連四川第二高峰四姑娘山，自古就是蜀中與藏區的天然屏障，巴郎山巨大的相對高度落差，使得不同生長環境的植物呈垂直帶分布，從山腳下遍布的薔薇科、蘭科植物到山頂上叢生的菊科風毛菊屬植物，巴郎山可真稱得上是野生植物大觀園。當年威爾遜到達巴郎山，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而威爾遜發現康定的一種報春花開花時，正是他的女兒出生之時，這種報春自此也被命名為威爾遜報春。

最近一次去巴郎山，主要目的就是去尋找難得一見的水母雪兔子。巴郎山公路被稱為四川最險要的公路之一，公路所經過的山頂埡口海拔4487米，車行至此，還要徒步上山。我與朋友一行3人穿行于亂石和高山草甸之間，虎耳草、龍膽、紫堇、馬先蒿、綠絨蒿、垂頭菊等各色高山植物應接不暇、眼花繚亂。要想找到雪兔子就要走到山頂的流石灘地帶，遠處一個立著的類似水母雪兔子的石頭，就把我們吸引過去，可它卻是石頭，只是長得像雪兔子。我們一路找尋，汗流浹背，體力、信心一點點被消耗著。終于，在我們筋疲力盡爬上山梁時，同伴首先發現了，大喊：快看。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半天才見到在陡峭的懸崖邊的石縫里生長的雪兔子，不管你來與不來，見與不見，它就那樣驕傲地肆意開放在那里。

我們千里奔波，翻山越嶺，一切努力都沒有白費，而回報給我們的就是眼前這真真切切的美麗和嬌艷，身上的疲憊頓時一掃而空，有的只是久違的興奮和激動，和辛苦換來的滿滿的幸福。

水母雪兔子可算是最頂級的高山花卉，雄踞在植物生長環境的制高點，我們找到它，拍到它，不僅僅是親自發現了一種植物，更重要的是，我們通過努力實現了自己的目標，戰勝了自我，也使我們更能像雪兔子一樣，不畏嚴寒，美麗綻放。

一江春水一江濤，一山更比一山高。野生植物王國的探尋需要付出一次比一次更加艱辛的努力，而探尋過程也一次比一次更異彩紛呈。從花友到綠絨蒿愛好者，再到雪兔子愛好者，其間經歷了許許多多的美好時光，而照片就是對其最好的凝固和見證，把對自然的熱愛、對生命的熱愛，真正帶到我們所拍攝的照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