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炭

許廷旺

一

如同裂帛般的嘶鳴聲炸響，余音一起三伏，形如波浪似的滾滾向前推進。亢奮的嘶鳴中夾雜著“乒乒乓乓”的雜音，那是鐵車與大地碰撞的結果。滾滾塵土中，一頭如黑炭般的大驢昂首挺胸，一路高歌猛進。那碩大的四蹄上下翻飛，宛如蜻蜓點水，又恰似鼓槌頻擊，硬如堅鐵的大蹄偶爾與利石相撞，迸射出星星點點的火花。

車上站著半截黑鐵塔似的一個人，他就像即將出征的將軍，氣宇軒昂，橫刀立馬。

每天，黑炭與它的主人蘇合就是以這種方式出現在蘇木的。

二

蘇木是草地深處各種物資的集散地。草地深處沒有公路，大量的建筑物資要想進入蘇木，重任就落在牲畜身上。草地上的馬縱橫馳騁慣了，換句話說野慣了，讓它們當運輸主角的結果不是人仰馬翻，就是車毀人傷。老牛倒是有一身蠻力，性情溫和，可它們那遲緩的步伐實在不能勝任遙遠的路途。自然而然，運輸的主角落在驢身上。與馬相比，驢的性情溫和多了；論速度，驢是老牛的幾倍。

這是一條近百米寬的裸露河床，運輸大軍為了抄近路，硬是在河床里開辟出一條路來。離河床越來越近，黑炭卻放慢了速度，最后還停了下來。蘇合催動黑炭上路，黑炭卻一反常態，紋絲不動。

蘇合剛要發作，卻見黑炭的前肢不停地擊打著地面，大頭也頻頻嗅聞著地面。蘇合心里一驚，只有遇到危險時，黑炭才有如此表現。草地里，能威脅黑炭的也只有狼了。蘇合下了車，剛走出幾步，卻見黑炭轉身向來路跑去。蘇合眼疾手快，抓住了韁繩，一人一驢拔起了河。

若是真有險情，其他的大驢也應該有預感，可看看這些大驢，并沒有反常行為。而且他們人多驢眾，狼還沒有膽大妄為到如此程度。

此刻，眾人好像忘了黑炭昔日的英勇表現，大有幫助它戰勝困難的意味。他們前有人拉、后有人推，硬是把黑炭推到了河床上。

黑炭一直沒有停止反抗，它扭動身軀，鐵車發出可怕的響聲，車上的物資紛紛滾落。終于，它掙脫韁繩，瘋狂地沖向岸邊。

突然，轟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越來越大。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河床上涌進一個白色怪物，所過之處，碎石、土塊呼嘯而起——這是凌汛。天氣突然轉暖，河水迅速融化，河水夾雜著大量冰塊鋪天蓋地涌來，如白色戰艦浩浩蕩蕩涌向下游。

再看黑炭，就像什么也沒發生似的，低頭啃著枯草。眾人忽然明白，黑炭的一番異常是在提醒他們啊！

如果某一天蘇木里少了黑炭的身影，總會有一些人不由得叨咕：黑炭怎么沒有出現呢？

綠森林摘自《老額吉與牧羊犬娜布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