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殿學
媽媽進城后,一時找不到事做。她便將我家朝街的陽臺收拾收拾,開了個小店,賣些醬、油、糖、醋等小百貨之類的東西。
暑假里,我在家里看店,媽媽則到街上去販賣水果。有人來買東西,我就去給人家拿一下。沒人買東西,我就在家里做題。
一天早上,媽媽剛出去,一個騎自行車的中年男人站在的陽臺外邊,說要買包紅梅香煙。一包紅梅煙五塊八。他給我六塊。我說早上剛開門,沒零錢找。那個中年男人說,沒錢找算了,就兩毛錢嘛,說完上車走了。
中午,一個年輕人來到陽臺下,掏十塊錢買啤酒。啤酒三塊錢一瓶,我給了他三瓶啤酒,沒一塊錢找。我說:“你給零錢吧。”
那年輕人只噓了一聲,掉頭走了,一塊錢也不要了。
我不知道,做小生意,還能如此占小便宜,一毛兩毛,說沒錢找,人家就不要了。一塊錢,說沒錢找,人家也不要了。于是,我慢慢就習慣了,一毛兩毛錢,總說沒錢找。有時候,錢盒子里明明有零錢,我也懶得去拿,人家根本不在乎。
不過,有時也碰到很認真的顧客,零錢不找,就不走,偏等我找錢。
上個星期天早上,一個很像老師模樣的阿姨來到陽臺下,說要買東西。她說一樣,我就給她拿一樣。最后,幾樣東西加起來,共九塊九毛錢,她給了我十塊。我該找她一毛錢。我想一毛錢算什么,人家一塊錢也不用找呢。我根本沒想到那個像老師模樣的阿姨,會要我找一毛錢。我把錢盒子弄得咣咣響,說:“沒錢找。”
那個老師模樣的阿姨,像是沒聽見我的話,站在那兒不動。陽臺窗口下,看見她那剛燙過的卷發,迎風一動一動的。
我已經坐下來做題了,看看她還在那兒等我找零錢。我認為她太小氣了,放下筆,又一次去把盒子弄響,說:“沒錢找!”
那個老師模樣的阿姨仍像沒聽到我的話一樣,站在那兒不動。陽臺窗口下,我又一次看見她那剛燙過的卷發,正迎風一動一動的。
我想:她可能是在等什么人吧?不會為一毛錢那樣認真的。我就坐到桌邊,繼續做題。一道題做完了,我抬頭往陽臺窗口下看了看,她那剛燙過的卷發,仍在那兒迎風一動一動的。
我又一次去把盒子弄響,說:“沒錢找!”
那個老師模樣的阿姨,聽了我的話,仍站著不走。
這人咋啦?穿得這么漂亮,脖子上戴著金項鏈,一毛錢,犯得著站那兒死等?這人咋這么摳!我也有些生氣,不就是一毛錢嗎!站這么長時間,真是!于是,我就使了個鬼點子,拿起一塊錢,對窗外的她揚了揚,說:“你等等,我到街上給你換零錢去。”
我關上門,下樓。到了街上,我故意瞎逛。心想, 逛上一兩個小時回去,肯定能把那個小氣鬼甩掉的。可是,等我回到家,往陽臺窗口下一看,她還在那兒等我。腿站酸了,她就靠在一邊的電線柱子上等我。
我確實生氣,這人錢迷心竅?一毛錢等好半天,還站那兒不走。我就狠狠地對陽臺下扔下一句:“沒換開,街上也沒零錢換。”
那女人仍不說話,靠在柱子上,也不看我。奇怪了?我把頭探到窗外對她喊:“哎,你到底等什么?這么久了!大白天的,你難道就沒事情要做嗎?這一毛錢值得你等這么久嗎?”說完,我氣憤地拿來一塊錢,說,“來,給,我給你一塊錢總算行了吧?”我說著,就把一塊錢從窗戶里伸出去,扔給她。
她把一塊錢從地上撿起來,又放進窗戶里,說:“你錯了,我不是在等你找一毛錢,我是等你說聲‘對不起。既然你不知道說,那就算了,再見。”
天哪!她竟然是在等我說聲對不起?!說聲“對不起”就這么重要嗎?
我的臉,卻慢慢變得發燙起來……
(編輯 文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