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霖
時間是舞臺,上演著一段段動人心魄的記憶,你方唱罷我登場,舞殿冷袖,歌臺暖響,一曲接一曲。讓人哀嘆繁榮不過轉眼,泯滅不過動輒之間。
然而拂開遮眼柳絮,自比南山,終曉得人世燈火闌珊后是寂靜,孤獨得好似江南四月梅雨季的青山,朦朦朧朧卻安謐至極。你看幽暗無邊的宇宙,同樣寂寥。
一千年太過漫長,是工匠手里凌厲過風霜的刻磨刀,將盛世浮華喧囂亦或是彌散未開的硝煙雕琢而盡,歸于孤寂的潺潺時間長流,成為濺起水花的一丁點鈴音。那些長存于世間的疊翠山巒、廣袤大地注視著欲揚又止的此間,沉默著度過千萬年歲月。時間對于它們不長,滄海桑田乃是常事。于是它們不言,像悟透大道的圣人,在一方席地而坐,獨自孤寂。
時間教給我們孤寂。叔本華說,“把部分孤獨帶進社會人群中去,學會在人群中保持一定程度的孤獨。”因為心懷孤獨,所以有了一隅只屬于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韜光養晦出來的真摯秉性。靖節先生在魏晉幾近崩壞的朝堂之外,獨自懷揣悠然閑情,耕鋤南山之下;山巨源懂得身處臺閣高寒之地者終會被時間推下,于是教導嵇紹內藏操守,立于人世……我看見他們看透歲月的漫長易變而獨自孤寂,翩然獨立于時間之外,在不息人潮中守候著清雅的孤獨,為的卻是更好地為自己而生活著。
所以知曉時間孤寂,更要守候易碎的生活。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朝菌蟪蛄如何去艷羨千歲為一季的大椿冥靈,只懷著心頭一點踏實,自己在幽林之間孤寂地汲汲于生活罷了。同樣,生而為人,抬頭仰望蒼穹,雖知璀璨星河是來自另一未知文明千萬光年外的一抹微光,依舊笑著搖搖頭,為自己斟一壺雨前龍井,望斷山崖。何必自我哀憐,悲春傷秋,知道天地遠大,所以更要努力地經營每一分秒。
人之相與,俯仰就過了一世,然而就像王羲之面對蘭亭之下流觴曲水發出的感嘆一樣,“當其欣于所遇,暫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在懂得惜時而生時,要為自己所樂而樂,所愛而愛,怡然自得。馬洛伊·山多爾流亡于西歐,獨守布爾喬亞的精神,為著自己的理想主義而活著。他活得傲氣,與羅拉一道守住落魄之外的歲月,又如何不是懂得事態乃過眼云煙,世事滄桑千變萬化。所以梭羅在瓦爾登湖畔,閑庭信步,記錄著一道道炊煙、一點一滴的生活細節。那樣的恬靜,就好像木心先生透過窗臺看到的哥倫比亞大學的倒影,兜住了時間,釀成美酒入喉。
一千年意味著什么呢,眾說紛紜。然而所有的爭執碰撞也成為了時間的一部分。那些絢麗的過往、古老的王朝無一不是在認真將自己演好,將每個細節演繹得極富傳奇色彩,每一處都有蕩漾人心的魅力。它們知曉歲月真諦而雕琢自我,守候著生活本身,最終守成了時間,守成了千年未改其貌的山河江川的一點厚度。
而我們,為何不在看懂時間本質孤寂之后,靜靜守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