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其晴
(安順學院,貴州 安順 561000)
“產教融合”是我國職業教育發展的主題之一。十八屆三中全會印發的《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加快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深化產教融合、校企合作”[1]。《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把“產教融合”列為我國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指導思想和基本原則之一[2]2-3。2014-2017年,教育部職成司把推動產教融合列為“年度工作要點”[3]。“職業教育產教融合涉及如下幾個相互聯系的關鍵問題:“產教融合”的內涵是什么?產教融合的主體如何界定和劃分?產教融合的價值有哪些?產教融合的功能體現為哪些方面?如何建構產教融合相關制度?產教融合存在哪些影響因素?對這些問題進行探討,無論在理論還是在實踐上均具有重要意義。
“產教融合”里的“產”是產業,“教”為“教育”。“融合(merge)”一詞在《現代漢語詞典》釋義為“幾種不同的事物合成一體”[4]1631。在“產教融合”一詞出現之前,我國職業教育的政策、理論、實踐領域的話語體系中,用的較多的是“產教結合”。以往實踐表明,僅僅立足于人才培養層面的“產教結合”易流于表面和形式,實施過程困難重重,其目標也常難以完全實現。“產教融合”是指在職業教育與經濟社會發展同步規劃基礎上,以服務為理念,以就業為導向,在職業教育的專業設置與產業需求、課程內容與職業標準、教學過程與生產過程、畢業證書與職業資格證書、職業教育與終身學習等方面實現同步“對接”[2]3和一體化(integration),以此保障和提升職業教育質量,培養高素質勞動者和技能型人才,服務經濟社會發展和人的全面發展。
“產教融合”的核心是“同步對接”與“一體化”,為“產教結合”的進一步深化,體現了職業教育的本質特征與內在要求。“產教融合”的這種“同步對接”和“一體化”不是要產生一種新事物,其更多強調的是要建立一種“教育”與“產業”深度合作的常態化制度與機制,而不僅僅是關注人才培養方式的創新方面;這種制度生存于國民經濟體系的大環境中,服務于國家經濟社會發展和人的全面發展;這種“對接”表現在宏觀(國家經濟、產業行業、勞動力市場)、中觀(地方政府、職業院校、企業和其他事業單位、行業組織或其他社會組織)、微觀(學生或學徒、職業教育教師、校長、企業師傅、企業雇主)等多個層面。產教融合是一個系統性的存在,涉及多方主體、多元價值、多種功能、多類制度和多個影響因素;這種存在通過宏觀、中觀、微觀等多個層面呈現出一種立體交叉態勢。
“主體(subject)”一詞在哲學上是“指有認識和實踐能力的人”,在法律上“指依法享有權利和承擔義務的自然人、法人或國家”[4]2506。產教融合的主體兼有二者之意蘊。從利益相關者(stakeholders)理論視角分析,產教融合的主體是影響產教融合和受產教融合影響的利益相關者,涵蓋宏觀(國家和中央政府)、中觀(地方政府、企業、職業院校、行業組織和其他社會組織)、微觀(教師、學生或學徒、企業雇主、企業師傅)等三個層面。其中,“國家、政府、行業組織、企業和學校是現代職業教育的利益主體”[5],也是產教融合的主要利益主體。國家主要在產教融合的宏觀層面發揮調控和指導作用,從法律和政策制度上為產教融合提供保障和支持,如2004年6月4日國務院同意建立并由教育部牽頭的職業教育工作部際聯席會議制度、2010年3月成立的全國職業教育教學改革創新指導委員會(簡稱全指委)等[6]。中觀層面利益主體中,地方政府、學校、企業為三方合作主體,是產教融合的關鍵主體,圍繞各自利益訴求展開博弈。教師、學生、企業師傅是微觀層面的利益主體。產教融合的制度、措施、價值、功能等,最終都要落實到微觀層面,故該層面的利益主體是產教融合的核心主體。
明確了產教融合的主體之后,“價值”問題是繞不開的一個重要議題。何謂“價值”?馬克思的解釋是:價值是“人們所利用的并表現了人們對人的需要的關系的物的屬性”,表示“物對人的有用或使人愉快等屬性;實際上是表示物為人而存在”[7]。從這個定義可以發現,“價值”與“需要”緊密聯系。“作為客體的職業教育與作為職業教育價值主體的人構成了一對滿足與被滿足的關系范疇,不可分割,相輔相成”,人的發展和社會發展的有機統一構成職業教育根本價值的核心內容[8]92-93。
“產教融合”這個詞語從其產生之日起,就內含人們對其實現價值的渴望與追求。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各方利益主體對價值的期待并非總是協調或統一的,有時候是處于價值期待不同的兩端,如企業希望在產教融合中以最低投入獲得最高利潤,給學徒支付盡可能低的勞動薪酬,獲得廉價的技術技能型人才;職業院校則希望改善辦學條件,學生就業時能得到較高的工資收入,以增強學校和專業的聲譽和吸引力,促進學校更好地發展;學生希望能在學校和企業獲得較佳的學習和實踐機會,在未來成為專業技術領域的專家或技術能手,在實習實訓(擔任學徒)期間能獲得與勞動付出等價的酬勞,以減輕生活和學習的經濟壓力,在畢業時希望找到工資高、地位高的崗位。產教融合利益相關者們的價值訴求存在差異,因此需要創建相關制度和協調機制以促進其合作,避免出現隔閡。
前已述及,產教融合是一個系統性的存在。既然是系統,必然具有一定的功能,沒有功能的系統是不存在的。在社會學上,“功能是某一活動或社會系統所發揮的作用”;從哲學的角度界定,功能是“是事物的結構所決定的該事物的特性和能力”[9]。產教融合的價值是產教融合的“應然”表現;產教融合的功能是產教融合的“實然”表現。為促進產教融合的功能實現,有必要創建產教融合相關制度和機制。
分析產教融合的內涵,產教融合的功能可分為兩大方面,即促進經濟社會發展和人的全面發展,涉及經濟、政治、文化等多個方面,具體而言,主要通過促進技能的供需匹配、促進人才供給滿足勞動力市場需求和產業轉型升級的需求,從而促進經濟社會發展。通過促進就業和社會穩定,協調多方利益相關者,達成共贏的局面。促進人的全面發展是其他功能實現的前提。“產教融合”可以從目標和過程兩個角度來理解。“產教融合”如果理解為職業教育發展的一種狀態和特征,就含有目標之義,即職業教育要實現“產教融合”;“產教融合”如果理解為一個過程,則含有發展“導向”之義,即為了實現人才培養目標,必須要“深化產教融合”,進行產教深度合作,而非表面上和形式上的產教結合。產教融合還有促進企業發展、企業師傅隊伍建設、學校發展、教師專業發展、完善法律法規和相關制度等諸多其他功能。
產教融合的利益主體之間的深度合作,利益相關者各方的價值實現、產教融合諸功能的充分發揮,都離不開“制度”問題。探討產教融合制度之前,須明了“制度”的含義。在《現代漢語詞典》中,“制度”一詞有兩種解釋:一是指“在一定歷史條件下形成的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體系”;二是指“要求大家共同遵守的辦事規程或行動準則”[4]2472。前者是從宏觀層面的社會體系形成而言,后者則針對微觀層面的個體提出行為準則要求。本文所探討的產教融合制度兼有二者之義。
產教融合制度屬于職業教育制度的范疇。職業教育制度是隨著職業教育的產生發展而逐步建立起來的;“職業教育制度的演進經歷了自然演進和理性建構兩個階段”[8]164。前者如“傳統學徒制”,后者如“現代學徒制”。在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新階段,產教融合的制度是通過理性建構而形成的,是一種社會建構物。這種制度的建構屬于人類的主動行為,有著多層次的目標追求,承載著多方利益相關者的價值期待。換言之,產教融合的制度建構既然涉及多類利益相關者的價值訴求,那其過程必然需要眾多行動主體共同參與來完成。如果該制度的制定和實施是由“教”方(職業教育界)“一頭熱”,而“產”方(產業界)卻是被動參與、被動“合作”的,那么,這種合作結果不免流于形式,難有良好成效,且可持續度低,這也是許多校企合作案例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產教融合制度的建構也不可忽視這樣一個基本認識:制度的建立和完善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對其艱巨性和長期性要有深刻認識和思想準備,否則,一旦合作不暢就打退堂鼓,把失敗歸咎于行業企業缺乏社會責任感,那么“產教深度合作”只是美好愿望而已。
產教融合制度的構建和實施需協調多方利益主體的思想和行動,涉及統籌督導、溝通協調、多方合作等諸多環節,特別是在企業缺乏主動、自覺參與職業教育的傳統和文化之背景下,需要國家和政府的統籌督導與政策引導,需要第三方組織的“牽線搭橋”和協調推動,需要建構相關規則,在不同利益主體的博弈過程中,以雙贏為原則,形成一個充滿生機活力的合作共同體。產教融合制度是一個由法律法規制度、統籌督導制度、協調合作制度、人才培養創新制度、質量管理制度、教師專業發展制度、企業師傅制度、技能競賽制度、資源優化制度、績效激勵制度、技能評價制度以及其他制度所構成的立體交叉、交互作用的制度體系,涵蓋宏觀、微觀、中觀等三個層面。評價所制定制度的優劣,以產教融合的功能實現和利益主體價值滿足程度為準則,其核心是該制度能否促進產教深度融合,提高人才培養質量,推動經濟社會發展和人的全面發展。
如前所述,產教融合是一個系統性的存在,深化產教融合是一項系統工程。因此,產教融合存在諸多影響因素,這是創新產教融合制度和機制必須重點考慮的問題。產教融合的影響因素同產教融合的主體及其價值訴求的多樣性密切相關。在國家和政府層面,深化產教融合是為了滿足產業的人才需求,促進經濟發展、社會發展和人的發展,促進青年提升就業能力,減少社會問題,維護社會穩定。為了達成這些價值訴求,國家和政府必然會在產教融合的宏觀政策制定上起著決定作用,對其他主體的活動進行督導和協調。企業是經濟主體和市場主體而非教育主體[10],追求經濟利潤和市場效益是其開展活動的內在驅動力。我國許多企業尚缺乏一些發達國家(如德國、芬蘭、挪威等)企業積極參與職業教育、承擔相關責任的文化傳統和精神。在深化產教融合過程中,如何調動企業參與深度合作的積極性問題不容忽視。職業院校的主體責任是培養經濟社會發展所需要的合格人才,且希望獲得更多的辦學資金支持,改善辦學條件,特別是實習實訓條件,希望自己所培養的人才可以被勞動力市場接納,以較好地完成自身所承擔的促進社會發展和人的全面發展的責任,同時提升辦學聲譽和吸引力。總體而言,在深化產教融合過程中,職業院校的積極性較高,參與動力較強烈,但也可能出現一旦與企業合作不暢,容易把問題歸咎于企業缺乏社會責任感。職業教育教師是關鍵主體,其希望在深化產教融合過程中能獲得更多的專業發展機會,拓寬繼續成長途徑。西方發達國家(如德國、芬蘭、挪威等)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成功經驗表明,深化產教融合離不開一支專業化的企業師傅(培訓師)隊伍;能否從國家制度層面建立一支專門的、高水平的企業師傅隊伍,這對于我國深化產教融合至關重要。此外,也不可忽視行業組織和其他社會組織的重要影響。
以上這些問題相互聯系、相互作用,以之組成“問題域”、結合宏觀、中觀、微觀等三個“分析層面”,最終可獲得如表1所示的“產教融合”的問題思考框架。

表1 “產教融合”的問題思考框架
(接下續表)

表1 “產教融合”的問題思考框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