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海

文/是舟 圖/滄玥

“喂，你愿意和我談個戀愛嗎？”風中，他背光而立，聲音隨著風傳遞到她的耳畔。

然后肖渡看到，女孩笑了，隨后輕輕地點了點頭。

1.再見肖渡

燥熱的風讓整個鎮子都變得十分干燥。

安靜的街道上，傳來一陣饒有節奏的腳步聲。

“前面那家就是了，他家的船租金在這一片是出了名的公道，船師也是一等一的厲害。”

肖渡由陳阿叔引著，透過白色細珠的門簾，隱約能看到一個姑娘將擺船的麻繩繞著手攏成圈。她低著頭，肖渡只能看見她的半張側臉，皮膚很健康。只見她最后用剩余的那一段在繩圈中央的部分打了個結。

風簾串動，莫名地刮來一陣風，姚盞抬起薄眼皮，就看到了站在門外，萬千光景下擋也擋不住的男人。

肖渡，她沉沉吐出一口氣。

耳邊是陳阿叔的聲音，“小盞，你爸呢？”

“碼頭呢。”忽略心頭那抹異樣，將繩子套在肩膀上，披在肩膀上的頭發攏在掌心，拽下套在手腕上的皮筋用力挽了幾下，隨意地將頭發扎起。

“這位肖先生想租你家的船進海，是你談還是你爸談？”

陳阿叔之所以這么問，是因為姚盞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做船師也有個小五年的經驗了。

在這道川鎮，船師這個職業類似沙漠里的導游。一個是特別熟悉善于變臉的那沙漠地形地貌以及看風勢就知道是不是有沙暴的明燈。

另外一個，能在海上這浩瀚卻又風云詭譎的海面上，讓人乘興而去，平安歸來的出海專家。

“我帶他去碼頭吧，生意這部分我不摻和。”

姚盞抬手掀開簾子，率先走了出去。

陳阿叔笑笑，跟肖渡解釋道：“小盞這姑娘性格就是這樣，不是針對誰。”

肖渡唇角一勾，勾出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來。

陳阿叔年輕的時候就不高，年紀大了大有往回長的趨勢，他離肖渡一米遠，仰著頭看他的表情還能揣摩出幾分意思，此刻站得近了，一抬頭就是男人鋒利的輪廓線，其余的功能性都忽略了。

肖渡給了陳阿叔引路費，算是謝謝他幫忙找到靠譜的店家。

他抬起腳，跟在姚盞的身后，目光落在她每走一步便不安分搖動起來的馬尾上。

“你變化挺大的。”

身后男人的聲音傳來，“我差點沒認出來。”

“您一雙慧眼閱盡千帆，認不出我這種普通人也是正常的。”

肖渡抿了下唇，姚盞回頭，說了句，“你倒是沒怎么變化。”

肖渡此刻就穿了件簡單的黑色T恤，露腳踝的牛仔褲，一雙白色的帆布鞋。

可是依舊帥氣十足，年輕時候的校區風云人物，成熟了也還禍害一方。

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但是不可否定的是，那種臉好看到過分的人，哪怕披麻袋也是帥的。

她和肖渡有過那么一段……她在后面追，他在前面頭也不回地走的關系，結局意料之內，連開始都不曾開始。

碼頭距離姚盞家的店不遠，開在封一巷的店其實就是個聯絡點，正兒八經看船還是要去碼頭的。

姚盞的父親姚承光手里拿著扳手，整個人都蹲在木船里，扳手隨著手臂的用力轉動。

“爸，有人要租船。”姚盞吆喝了一聲，姚承光抹了把臉，應了一聲后從船里出來。

姚盞不再管肖渡，徑直走到一邊，抬腳踩在船沿上，系緊鞋帶后抬腳走向近十米處一搜小漁船邊上，踩著石頭墊腳，徑直上了船。

肖渡的目光瞇起，他看到漁船上有個年輕男人，剛剛拉了她一把。

“小伙子。”姚承光不知何時拿出一個紙質鍍膜的硬單，聲音硬生生地將肖渡的思緒給拉了回來，“我這上到漁船快艇，下到木船筏子，您看看您要租什么類型的？”

“漁船就可以，租一星期，您這邊價格多少？”

2.要和陳倉結婚？

“哎，盞兒，剛那男的誰啊。”

陳倉手拎著個夠分量的塑料桶，隨著船身的開動，順勢舀了半桶海水上來。

“租船的。”姚盞坐在小板凳上，將繩子往艙里一丟，“應急繩給你帶好了，下次自己準備，別每次從我家白拿。”

陳倉回身，揉了下姚盞的頭發，“說什么你家我家，你我早晚是一家。”

姚盞閉上眼睛，沒吭聲。

陳倉看著她漂亮的臉蛋，臉上的笑容就沒下去過。

陳倉自小便覺得，姚盞是要給他做媳婦兒的，只是漸漸長大了，他的這份想法隨之溺死在了海里頭。

他大學畢業就被叫回來繼承自己家的老本行，姚盞不一樣，她在魯美念繪畫專業，長得很漂亮，帶著些不屬于北方道川鎮的南方姑娘的白。

他媽說了，小盞那丫頭，長得就不像是能在小鎮呆下去的人。

可是她還是回來了，還曬黑了些，像是遙不可及的明月突然能讓他觸及到一點點的光，這種感覺讓他的心里既雀躍又發酸。

但是姚盞喝多過那么一次，手指勾著他的輪廓一遍一遍地喊另外一個人的名字。

肖渡，肖渡。

后來他還是沒忍住問過她，肖渡是誰？

猶記得當時姚盞的眼神很輕，輕得像早起時海面的霧。

她說：“他啊，是我特別特別特別喜歡的人。”

當時他就想，既然喜歡，為什么沒在一起，她又為什么放棄大好的前途回到這個小鎮？

是否也是因為那個叫肖渡的男人呢？

陳倉思緒間，姚盞已經睜開了眼睛，望著海面之上紋波徐徐的短浪發呆。

這一天下來，收獲頗豐，姚盞兜著魚籠，陳倉拎著裝有十多條海魚的塑料桶，那魚在桶里不斷地翻騰，甩出的水濺在了陳倉的衣服上。

讓姚盞意外的是，肖渡沒走，正踏踏實實地坐在椅子上，端正著身姿跟父親聊天。

陳倉還忙著去卸魚，送姚盞到家沒說兩句話就急匆匆地走了，姚盞出去送他。

這廂，姚承光問：“肖先生是做什么的？”

“叔叔您叫我肖渡就行，我在北市海洋生物研究管理局工作，負責海洋生物研究和保護這一塊。”

“挺好，挺好。”姚承光就聽懂個研究和保護，心里覺得這個帥后生應該是做大事的。

“聽說您家有船師？”

姚承光聞言，笑了笑，“我家姑娘就是。”

“嗯……我看她還跟船捕魚？”

“我們靠海的，沒點手藝是不行的，家家戶戶住在這邊，小孩子從小耳濡目染的，自然也會些，但是她出去其實也就是去跟陳倉湊個熱鬧。”

肖渡：“陳倉？”

姚承光：“就剛才和她一起回來的那個。”

肖渡沉默了下，問：“是她男朋友嗎？”

與肖渡對答如流的姚承光難得沉默了一瞬，隨后抬手抹了把臉，“不算吧。”

肖渡只覺得胸膛里一口郁氣沖了出去，還沒等跑干凈，姚承光接道：“倆人以后是要結婚的，按城里說法，未婚夫妻了。”

應該吧，姚承光又在心里自顧自地補充道。

姚盞萬萬沒想到，肖渡不僅要租船，還要聘船師。

更不巧的是，她很榮光地擔任了這個職務。

聽父親說他在搞海洋生物學研究，這和他當年大學所學的專業簡直南轅北轍。

租船是個全套的產業鏈，還順帶贈送大副以及安全服務。

等姚盞裝備齊全，就出海了。

第一個夜晚很平靜，上弦月勾著星空在湛藍的海面上倒映出明亮而悅目的影子。

肖渡打完個電話下來，就見姚盞坐在船艙里看書。

他的頭發理得很短，要彎腰才能進船艙，身上穿了件白色的半袖。

他走過來，抽走姚盞手中的書，曲腿在她的旁邊坐下。

“不是說以后的理想是畫師嗎？怎么回家來了？”他問，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平緩地淌進人的心里。

姚盞回頭，正對上他一雙漆黑犀利的眼睛。

“不覺得小鎮有小鎮的好處嗎？”她笑笑，“回來了，心里才覺得踏實，況且當時畢業前年輕氣盛的，只顧著想得美了。”

“你要和陳倉結婚？”肖渡話音一轉。

他提到陳倉讓姚盞有些詫異，也不知道他從哪里聽到的這種說法的，不過大意是沒錯的。

她以后嫁人的話，可能就是陳倉了。

她的目光極快地停頓了那么兩秒，笑道：“是啊，他挺好的。”

3.想都別想

肖渡沉默下來，目光望著漁船的船壁。

“你看嗎？”姚盞偏頭，肖渡對上她的目光，發現她看的是自己剛才從她手中抽回的書。

但是他沒還給她，目光沉斂，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你聽說過白鰭豚嗎？”

姚盞搖頭。

“它是我們國家特有的淡水鯨類。”肖渡低下頭，臉上的神情有些遺憾，“被稱為水中大熊貓，幾年來一度傳出它已經滅絕的消息。”

“這片海里有？”

肖渡搖頭，“白鰭豚僅產于長江中下游，而且是淡水鯨類。”

他的言下之意，姚盞都懂，這里是深海，幾乎是不可能有瀕臨滅絕的淡水鯨類白鰭豚生活的痕跡的。

“我來這里，是因為局里接到情報，說在道川海域發現了海洋生物新物種。12年的時候業余潛水人員曾經拍到過，上報研究局后，那之后這生物便銷聲匿跡，現在有確切消息說它再次出現了。這些年研究下來，未曾在其余地方發現過它的生活痕跡，而我們要做的，就是不讓這些海洋生物成為第二個白鰭豚。”

姚盞只覺得男人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有光芒在閃爍，“后續我們的小組人員會全部到位。”

姚盞點了點頭。

肖渡說完這些，然后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小盞。”

“嗯？”

“特定考察日期是在下周。”他眼神認真，“我先過來，一是租船先行進行勘察，采集水樣以及觀察海洋環境，了解道川海域所擁存的海洋生物，二……”

他語氣頓了下，將她的面容深深地映在眼底，壓抑著某些情緒，但是在想到了什么之后，最終化作無聲的嘆息。

算了，慢慢來。

“我去采集水樣。”語畢，他起身出了船艙。

姚盞的耳邊似乎還殘存著他那二字后面殘存的情緒，肖渡要說什么呢？

半晌后，她猛地搖搖頭，肯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肖渡不會是來找她的。

在海上飄了三天，每3海里采集一次水樣。

跟肖渡一起工作的小組人員在后續的三天，逐步到位，之前肖渡提前采集的水樣已經送給相關人員進行水質檢測。

這個時候姚盞才知道，肖渡研究組是有專門專業的船只來進行考察的。

在她家租的漁船租期結束，但是她還得跟著，肖渡說，是為了保障全小組人員的安全，大家需要她。

肖渡的助手叫張達，皮膚黝黑，穿了件白背心，躬身進了船艙。

“老大，不都說道川海，吃人窩么？我看這天比草原上的還藍，小風吹著賊舒服，不像是能索命的海啊。而且我查了天氣預報，未來十五天內，藍天白云，晴空萬里的，來之前白擔心了。”

張達很高興，之前那些新聞報導寫的別提多嚇人了，關于道川海的新聞不多，僅存的那幾條就是海上風暴多么多么的厲害。

“天總是變化無常的。”女人的聲音從角落里傳來，張達側身一步，往肖渡身后望去，看到一個長得挺漂亮的姑娘，而且，有點眼熟，一時半會又想不出來哪里眼熟。

“哎？老大，她哪個部門的？”

考察船今日渡海，張達也是臨近開船才到的，還不知道姚盞是誰，想來想去后覺得這姑娘應該是同事吧，只不過隸屬與一個單位的不同部門，緣分僅限于幾面之緣的那種，要不怎么覺得眼熟呢。

“道川的船師，姚盞。”

張達眼睛瞪大，來之前查過資料了，道川的船師相當于深沙漠里的向導，厲害著呢。

于是看姚盞的目光不由得尊敬起來，看著姑娘年紀輕輕的，沒想到這么厲害。

張達的眼神灼灼，肖渡微微側身，擋住了他看姚盞的目光，“準備開工。”

張達還想跟姚盞聊聊呢，就被肖渡直接給拉了出去。

“這小姑娘還挺漂亮。”張達邊走邊感慨，“道川還真是個寶地。”

“她和你同歲。”

肖渡沒前沒后地來了這么一句，張達點點頭，“那還和我挺配。”

肖渡猛地呼出一口氣，拎住張達的領子，張達一扭頭對上肖渡的目光，嚇了一跳。

他這眼神可比有關于道川海域的傳說滲人多了。

“想都別想，聽見沒有？”

張達嗓子眼咕咚一下，肖渡擰眉，加重語氣，再度重復，“聽見沒有？”

張達只覺得大熱的天，后背因為肖渡而變得涼颼颼的。

“知道了知道了。”

張達這個時候，腦子還跟漿糊似的，直到晚上肖渡換衣服的時候，將錢包丟在木桌上，他的智商才上線。

怪不得覺得那姑娘眼熟呢，根本不是什么同事，而是早在一年之前，他偶然巧合又幸運地在肖渡的錢包里見過姚盞的照片。

只不過照片上的姑娘更白，笑得露出白白的牙齒，臉上都洋溢著青春。

他斟酌半晌，才看著肖渡寬肩窄腰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說道：“老大，你來這里的動機不純啊。”

肖渡敲了一下他的后腦勺，在他齜牙咧嘴的表情中套上T恤，走出船艙。

4.你要嫁給他，那我呢？

海風迎面吹來，站在甲板上的女人手里正拿著個漁網，肖渡走近了才發現她是在撈海垃圾。

夜色彌漫，海面上漸漸升起了霧，風倒是不大，遠處燈塔的光像是引航燈，穿透迷霧引著前行的路。

肖渡走到她身邊，自然而然地接過她手中的長桿，循著船上大探燈的光，撈了個塑料水瓶上來。

姚盞偏頭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要走，她覺得跟肖渡站在一起別扭。

只是還未走開一步，手腕被拉住，緊接著一道力道將她給拽了回來，她的胳膊緊貼著男人咚咚強跳心臟外的胸膛，比海上的天氣熱十倍。

他放下長桿，大手扣住她的后脖頸，低下頭來，眼神深邃，“小盞。”

他喉結滾動，正要繼續說話。

“老大，有發現。”不遠處張達跑上來，聲音透著興奮，打斷了肖渡的思緒。

借著這空檔，姚盞推開肖渡，退后了一步，肖渡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扭頭對張達說道，“好。”

他抿了下唇，眼中星芒涌動，對姚盞說：“你等我，我有話跟你說。”

肖渡進了研究組的艙，姚盞摸了摸被他手攥過的手腕，似乎還殘存著滾熱的力道。

她看著遠處烏漆墨黑的海面，眼底有些茫然，然后她抬眼看了下黑不見星的天空，五年來海上漂流的知覺讓她明白，風暴要來了，最遲明天晚上。

她不再耽擱，通知過肖渡他們后，轉身進了駕駛艙，通知大副。

果然，大副通過次聲波已經得知了即將來臨的風暴。

風雨來得比想象中要快，第二天下午四點，天空已經陰得像是烏涂的夜晚，沒過一個小時，電閃雷鳴剎那間籠罩了整片海域，研究組已經提前對儀器進行了保護。

所有人圍坐一團在分析新物種，

只有張達先說了題外話，“老大，盞姑娘這張烏鴉嘴真是靈啊，這天他大爺的說變就變啊！你說好好的她為什么要說這句話啊，她一個常年出海的，不知道開船前少說不吉利的……”張達抱著頭，在船艙一角穩住，大老爺們的臉也變得忽陰忽晴。

那個話字還沒蹦出來，后腦勺就被敲了下，肖渡眼神嚴肅，“慌什么！”

語畢，抬腳就走，張達想站起來，就被晃悠的船只給拍在了船艙的墻面上，眼見著肖渡緊抓著艙門才撐住：“老大你去哪！這個時候你出去干什么！”

他撕心裂肺的吼聲全被吞沒在疾風驟雨和他的背影中。

肖渡心里清楚，雖然他剛規勸了張達，但是他心里也確實慌，他擔心姚盞。

船只是有多年行船經驗的大副在開，肖渡過去的時候，就見姚盞不慌不忙地站在駕駛艙，眼神緊盯海面，在跟大副說著什么。

只是她緊拽椅背為了穩住自己而泛白的手出賣了此刻船只的不穩定。一波黑浪掀了上來，船只猛地被推高，向左大力地晃動，姚盞只覺得整個身子都被甩了出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雙強有力的手臂勾住了她的腰，隨后身體砸向艙板的聲音悶而沉重，護住她的人，悶哼了一聲，她甚至來不及看是誰。

“前面有暗礁，向東北方向轉舵規避！”

大副額頭出了汗，儀器能測試出暗礁，在大風暴中往哪里避開才是重點，這姑娘腦子轉得很快。

船在海面上行駛的速度因為暴風的原因已經不受控制，大副用盡畢生所學的行船經驗堪堪躲避后，駕駛艙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順著燈塔開，有臨時港口。”

身后的男人出聲，“以前你經常遇到這種情況嗎？”

姚盞聽到他的聲音后才知道，剛才護住她的是肖渡，她頭也不回地說道：“還好。”

“你是覺得這種情況很好應對？”肖渡的臉色不知怎么就冷了下來，姚盞沒出聲，他就知道他猜對了。

依照剛才她的應急反應來看，這類的風暴處于她可以控制的階段。

很難想象，她之前都經歷過什么。

姚盞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回過頭來，眼神很輕，“肖渡，這是我的工作。”

“風暴會吃人。”

“經驗可以躲避大多數的災難。”

兩人一問一答，大副身上的汗又流了下來，不是因為海面的情況，而是因為身后他看不見卻能感受得到的劍拔弩張。

等船堪堪靠岸后，肖渡將姚盞拽了出來，拽進她這幾天所住的客艙內。

燈光暈染開，為兩人周身渡了一層好看的金黃色。

但是兩人的臉色就跟外面的天氣一樣，肖渡大手按住姚盞的肩膀，對上她的眼睛，他說：“小盞，那我呢？”

他的眼中延伸出痛苦來，她現在腦子里有她的工作，有那個叫陳倉的男人，唯獨沒有他。

“你什么意思？”

“你要嫁給陳倉，那我呢？”像是埋在內心中的炸彈，驚見于世。

他的眼睛極為的深，姚盞內心的情緒突然開始翻涌，她笑了笑，抬手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地碰了下，“也沒發燒啊，說什么胡話。”

5.要不要和我談個戀愛？

“五年前你一聲不吭地就走，知道我有多恨你嗎？”他咬著牙，攥住她的手腕，“恨到永遠不想見你，恨到再后來抓心撓肝地想找到你。”

姚盞的愛情開始得轟轟烈烈，走得卻一聲不吭。

肖渡剛開始對于這個主動追求自己的女孩并沒有感覺，直到后來，才慢慢地被她吸引。

但是她自顧自地開頭，也自顧自的結束。

他的呼吸很急，像是壓抑了很久，他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一雙漆黑的眼神里藏著可以讓少女深陷在里面的宇宙。

當時，姚盞就是被他這雙眼睛吸引的。

他手臂上的血管強有力地蜿蜒縱橫，即便如此生氣，按住她肩膀的力道卻不足以弄疼他。他的手心全是汗，肖渡抿了下唇，隨后松開手，退后一步，彎腰對上她的眼睛。

“不知道你先前追我的時候聽說過沒有，我肖渡，屬性貓科食肉動物，咬上了就不會松口。”

船上的所有人都上了岸，裹緊身上的雨衣走近離岸幾公里的賓館。

肖渡的那番話在姚盞的腦海中像煙花一樣炸開，她坐在床上發呆，是什么讓她放棄了肖渡呢？

到底是因為長時間的追求沒有回應，還是……

腦海里的記憶像是潮水一樣激流猛進，那扇她本想封閉的門徐徐打開，記憶破閘而出。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晚上，大約記得是五一節前后，她帶著自己親手做的小禮物去找肖渡。

就在男生宿舍門口，肖渡和一個女孩面對面而站，距離很近，近到那女孩抱著她日思夜想的肖渡的腰，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上。

當時肖渡是什么表情來著？

她猛地睜開眼睛，想了起來，他是笑著的。

追求肖渡的過程中，姚盞受到過比這更大的刺激也有，也許是那天夜風太熱了，也許是因為她的畢業論文需要重寫心情不好，也可能是因為別的她記不太清了。

反正，一腔孤勇的倒追讓她精疲力盡，那個夜晚，那個時間，那個地點，她突然就清醒了。

畢業答辯之后，她沒再用遼寧的手機卡，拿到畢業證書的那天，拎著行李箱回了家。

道川鎮，是個再小不過的鎮子，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她如愿的，再也沒聽說過有關于肖渡的消息，直到一周之前。

肖渡的話，她聽明白了，但是說實話，她很迷茫，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是好事，但是不敢吃。

小半個月后，海洋生物研究院的船返了港。

因為這期間在道川海域發現了他們此次來需要研究的目標，研究人員都說很幸運，這還是頭一次，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發現目標，而且目標罕見至目前只發現一頭。

在目標生物利用現有技術可追蹤的情況下，小組人員先回了鎮子。

姚承光自己百度了一大堆之后，覺得這些年輕人所做的事情讓自己覺得很震撼。

當即在研究隊進鎮的時候，主動去迎接，做了一大堆好吃的招待客人。

夜晚降臨，姚承光敲了敲姚盞臥室的房門。

“盞兒，肖隊找你。”

在她出去的時候，姚承光遲疑地問，“盞兒，肖隊說他和你一個學校畢業的，你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姚盞沉默了片刻，嗯了聲，姚承光心里的疑竇猛然守得云開見月明。

他點點頭，忽然想到了陳倉，不知怎么的，忽然生出一種愧疚感，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

肖渡就站在外面，懸高的月亮灑下白色的光，籠罩在他的周身，他肩正腿長，身姿挺拔。

見她出來了，開門見山，“我明日就回北市了。”

“嗯。”姚盞點頭，半晌補充道：“祝你一路順風。”

肖渡氣笑了，走近她，低下頭來，“那天我話沒說完，我來這里，一是為了海洋生物的保護，二。”

他的氣息陡然靠近，貼在她的耳朵邊上，姚盞身形一僵。

“我是為了你。”他伸出雙手將她抱在懷里，大手扣住她的后腦勺，“小盞，你要不要和我談個戀愛？”

“試著在一起，試著再愛我。”

“肖渡……”

他的聲音低沉，“想好再說，不然我不同意。”

然后他在她耳邊說了句什么，姚盞整個人一愣，肖渡已經松開了她，揉了把她的頭發。

她目光看著他的背影越走越遠，整個人都定在了原地。

直到身后有人叫她，“盞兒。”

姚盞猛地回頭，她看到了陳倉。

陳倉的臉色有些不好，但是依舊笑著，他走過來，低頭看著姚盞，欲言又止。

許久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善良的臉上奪出一抹驚心動魄的笑意來。

“盞兒，你要離開道川了是嗎？”

倆人的關系全都是兩家家長的一腔情愿，無非是年紀到了，又呆在鎮子里不出去，對外無社交，長輩又想他們不要太晚結婚，兩家各家有一個剩男剩女，一拍即合，就將兩人往一起湊。

陳倉是樂意的，他早就喜歡姚盞。

但是姚盞不喜歡他，他知道。

只不過后來因為父母年紀漸大，她不再抗拒而已。

姚盞長睫顫動，在眼瞼留下陰影。

她什么都沒說，可是陳倉什么都明白了，重點不是她離不離開，而是那個男人。

“其實咱倆這段關系都是老一輩逼婚釀造出來的。”陳倉下意識地想去摸姚盞的頭發，須臾后猛地縮回了手，手握成拳擱在身側，他笑呵呵地說：“正好，也省得我媽天天念叨讓我娶你，我喜歡膚白的姑娘你知道的，你看你都曬黑了。”

你看，我可以用這個理由假裝不喜歡你了。

陳倉突然仰起頭，逼退眼中洶涌的不舍和酸楚，問了她一句，“他就是肖渡啊，長得是比我強那么一點。”

姚盞只覺得牙齒骨髓之間，一股子難以言喻的酸澀在打顫。

陳倉俯身下來，他的眼睛和肖渡長得一點都不像，但是一樣的明亮。

“盞兒。”萬千言語都化在這兩個字里，陳倉伸出手，終于嘆了口氣，揉了把她的軟發。

陳倉離開后，姚盞站在原地好久，一陣舒服的涼風裹著海的味道送過來，似乎也裹著剛剛肖渡貼著她耳邊所說的那句話。

他說：“我早就喜歡你了。”

肖渡還會回來，新生物的發現，僅僅是個開始。

肖渡回到北市，將道川海域所發現的新生物種情況與分析材料均上報給了局長，局長召開緊急會議，會議中局長做出決定，成立道川海域新生物種第一研究小組。

任命肖渡為組長。

小組于一個月后，啟程去往道川鎮。

風刮著海水的咸味，肖渡從大巴車上下來，遠遠的就看到他的女孩站在出站口外，白T恤牛仔褲，頭發梳成蓬松的馬尾。

“喂，你愿意和我談個戀愛嗎？”

風中，他背光而立，聲音隨著風傳遞到她的耳畔。

然后肖渡看到，女孩笑了，隨后輕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