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1世紀初中國進入經濟轉型發展期,從農村走向城市的第一代“移民者們”,物質貧困、精神困窘,身心無處寄托、無所依傍。他們有理想和抱負,物質的貧困使他們游離于苦痛和失望之間。李駿虎擔負起作家使命,真實再現了一個時代。這也正是讀者們評價“你寫出了我們這一代人的痛感”的原因所在。
關鍵詞:痛感 李駿虎 《奮斗期的愛情》
在李駿虎自己的博客中,他回憶在實地調研時聽到讀者這樣評說閱讀文本后的感受:“你寫出了我們這一代人的痛感。”他們對《奮斗期的愛情》產生強烈共鳴,指出故事主人公李樂代表了居于城市中的農村人。他們作為城市中的第一代“移民者們”,身居中國經濟轉型的大潮,但經濟上依然基于底層,物質上的貧困又導致精神上的空虛,時代帶來的痛感讓他們無法擺脫。
一、物質上的貧困
21世紀初,中國正處于經濟轉型發展期,一部分人從農村開始走向城市,在城鄉差異間,富裕與貧苦產生了鮮明對比,物質匱乏便成為這些人的共同特征。市場經濟時代的到來,使全社會各方面都面臨轉型,時代經濟快速發展與個人生活需求間的沖突逐漸顯現。尤其是從農村走向城市的人群,孤身一人居于城市邊緣,無處安置自己的靈魂和肉身。他們依靠力氣去換取僅有的口糧,從農村走向城市的“移民者們”想依靠自己的才學在城市中謀取一席是非常難的。
《奮斗期的愛情》中主人公李樂,是一個從農村來城市打拼者的形象,憑借滿腔的熱情和力求發展的欲望從學校走向社會,對一切充滿好奇,對未來充滿自信。他應聘到一家雜志社,初來雜志社工作,李樂為節省房租,在離雜志社十五公里的農村租了一間房,后來索性連房租也省去,把雜志社的沙發當成床,把雜志社當成家。作家一開篇塑造的李樂還是一個類似侏儒的人。身高不足是李樂心里解不開的結,這造成李樂心靈的扭曲,“自卑”一詞成為李樂標簽式的存在。世俗標尺和觀念左右著李樂,這是他難以擺脫的心理陰影。
文中作者反復提到李樂的自卑,在喜歡他的女人面前,因瘦弱矮小而缺乏男子氣概,使他常常處于被動,這與主動、健康、豐滿而女人味十足的女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第一次見張亮,李樂為避免身高帶來的尷尬,他始終坐在椅子上與張亮交流,不想被這個高個兒漂亮女孩嘲笑。當李樂坐在張亮自行車的后座上時,面對前面高大的身軀,他感到的是一種“屈辱”。李樂在這種“屈辱”中漸漸認為,能被高個子女人喜歡是件值得炫耀的事,這扭曲的心態最終發展成一種“病態的自信”。魯小曼見李樂時,一反常態沒穿高跟鞋而穿著平底鞋,李樂竟會認為是自己長高了的緣故,他便發現魯小曼也沒有那么高了,走起路來都變得輕松和愉快。李樂還將這種病態自信釋放到香靈身上。香靈非常仰慕李樂,將李樂視為偶像,長期剪貼收集李樂發表過的作品,還相當完整地保存了他的書稿。但李樂對香靈有著明確認知,他本能地排斥這個“漂亮、活潑,而且聰明伶俐,但跟我有同一個缺點——個兒矮”a 的女孩。
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李樂之所以會產生自卑心理,究其源頭是因為物質上的貧困,辛苦勞動后的丁點報酬使他自卑,外表的侏儒更起到了加劇自卑的效果。這是一種由內而外、由表及里的自卑。結合李駿虎本人的經歷,我們可認為,李樂這一形象是隱射作家本人的自卑。《奮斗期的愛情》是一部心靈自傳,李駿虎在博客里這樣描述:“如果考慮到我那個時期窘迫的生活環境和燃燒的理想之火的矛盾的話,李樂還真是我的精神化身,他的侏儒形象隱喻了我內心深處深深的自卑感,而他像火一般燃燒的理想,像風一樣呼嘯的勇氣,以及像瘋子一樣與現實的搏斗,同時又是我那個時期精神狀態的寫照。”當時李駿虎任山西省洪洞報社的一名小編輯,這與他的文學夢相差甚遠,生活僅靠微薄的稿費才能維持,個人生存都很困難。李樂身高上的自卑與作家本人生活拮據帶來的自卑達到契合,作家對李樂身高不足的刻畫及其自卑心理的描摹就是作家心境的傳達。李樂身高的不足就像我們每個人身上的劣勢一樣,我們將之無限放大,自卑便在內心成長起來。
作家及作家筆下的李樂不是個案,而是一代人的象征,他們窘迫地生活著,寄居于城市,他們不甘平庸,在自己的崗位上兢兢業業地奮斗著,可得來的只是僅夠糊口的回報,在城市打拼多年,渴望出頭之日,可生活令他們再三失望,仿佛陷入了失望的深淵。這是一代人的痛。
二、精神上的匱乏
《奮斗期的愛情》中的“痛感”除了表現在物質上,更集中體現在精神上。物質是精神的基礎,物質上的貧困帶來了精神上的空虛和匱乏,小說是通過主人公李樂與四位女性的情愛關系體現出來的。借人們精神上的窘困,作者對人性有更深層次的思考和感悟,從人性切入轉到社會性,拋開個人情感的面紗以揭示時代的痛感。
作家用大量筆墨書寫“我”(李樂)與張亮、香靈、魯小曼與郭芙,這四個有著不同性格的女孩之間的情感關系。李樂,一個在編輯部工作,生活于大城市的邊緣地帶的男性,每天只靠一點點稿酬拮據地生活著,“勒緊褲帶玩命寫作我已習以為常”b。故事因編輯部來了一個漂亮女孩——張亮發生轉折。張亮個子高、心無芥蒂、性格豪爽,被大家稱為“張社花”,辦公室的男人們都喜歡找她聊天,他們向張亮講述“我”有趣而該死的戀愛,張亮單純因為好奇事情經過,“我”也“正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以免自己煎熬的神經錯亂”c。于是張亮便充當“知心姐姐”的角色,凡是有關戀愛的進展情況“我”都會及時告訴她。有趣而該死的戀愛圍繞“我”與魯小曼和郭芙的情感關系展開。魯小曼是區郵電局營業員,稍有幾分姿色,比“我”大四歲,但魯小曼接近“我”有功利意圖,“因為我是遠近聞名的大才子,做我的朋友,可以標榜自己的文化品位”d。魯小曼頻頻寄信,在互動中兩人關系加深。另一位是郭芙,比“我”小四歲,讓人吃驚的是魯小曼是郭芙的親小姨。“我”與魯小曼和郭芙之間產生情愫,但卻并未表明與誰才是情侶,“我”不清楚到底喜歡誰,也不清楚究竟是喜歡這種被人喜歡的感覺還是想要從中得到什么。用李樂自己的話說就是“我自己也感到不大光彩,但像一個想戒煙卻有心無力的人一樣,從沒認真考慮過真正把自己解脫出來”e。后因三個人都不滿意便去相親,認識了香靈。故事結尾“我”因給領導寫稿得到賞識而不斷晉升,但最終沒有和四個女孩子再有感情糾葛。魯小曼和編輯部的劉邦好了,郭芙有了新的交往對象,香靈與“我”分別后幾度自殺但想通后獨自生活,就連“我”最愛的張亮也將嫁作他人婦。
李駿虎通過李樂的愛情體驗向我們展示了人性的一面,使小說不止于表面而有了更深層次的思考。李樂的情感生活復雜,面對漂亮女人會自卑,但他對未來自身發展卻充滿自信。李樂愛文學、愛讀書,文人情懷使他具有文學本身具有的高尚情操,這與庸俗的肉欲之間產生矛盾,高尚與庸俗使李樂陷入掙扎,這種糾結在他內心的撕裂造成痛感,而這種痛感在當時和當下也都存在。長江文藝出版社編輯李新華在《奮斗期的愛情》的封面上評價:“這不是愛情,只是一種特別意義上的尋找,從女性的視野和需要,尋找自我的價值所在,在女性的溫柔里,尋找奮斗的勇敢和力量。如饑似渴,亙古如此。”f 李樂周旋于四個女性之間,尋找愛、尋找人生出路。女性的需求是一個男人追求的目標,這促進了男士奮斗的勇氣,確定了明確的目標。人的一生就像在背著鋪蓋不停地旅行,安定就意味著油鹽醬醋生活一輩子,不甘心這樣的生活卻又不知何時才是盡頭。這是對眾生世相的描繪,愛情與面包究竟選擇哪一個,“做一個有追求的人,勢必犧牲別人都能享受的安逸幸福呀,然而不追求,又覺得活的沒意義……”g這不僅是作家通過李樂想向讀者傳達的思想,也是每一個具有思考能力的人的終極難題,需要歷練、體味人生百態才能對生活有所破譯。
李樂代表了千千萬萬像他一樣從農村來到城市的“移民者們”,他們感受著時代的飛速發展,城市相對開放先進的文化對農村落后的文化產生了強烈的沖擊,這沖擊使他們一時難以消受,他們內心掙扎,徘徊于苦痛和失望之間,于是產生痛感,這是屬于一個時代和一代人共有的痛感。從農村走向城市的這群人,他們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可連安身立命都無法保證的情況下,理想和抱負往往成為空談。
三、總結
李駿虎在《談我的創作轉型》中說:“真正的作家,是應該對他所處的時代有著把握、思考和表現,甚至對社會生活和歷史發展產生獨特影響的。了解大眾、心懷悲憫,才能寫出有時代特征、有命運感、有救贖情結的偉大作品來。”正是在這一創作思想的指引下,《奮斗期的愛情》才能走進讀者內心,讓讀者感同身受,才能有“你寫出了我們這一代人的痛感”的高度評價。中國經濟轉型給民眾帶來巨大發展機遇的同時,也拉開了個體間的差距。大潮中從農村走向城市的第一代“移民者們”,物質貧困、精神困窘,身心無處寄托、無所依傍。這彰顯了李駿虎的歷史責任感,通過小說真實地再現了當時和當下特定人群的困境,讓讀者回到歷史現場,我們回顧歷史才更覺其表現時代痛感的力量。
(指導老師:太原師范學院閻秋霞教授)
abcdefg李駿虎:《奮斗期的愛情》,長江文藝出版社
2001年版。
參考文獻:
[1]李駿虎.我與《奮斗期的愛情》[N].中華讀書報,2014-06-11(011).
作者:武慧,太原師范學院文學院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在讀碩士研究生。
編輯:趙紅玉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