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

青霉素

窗 外不時有性急的鞭炮砰砰地炸響，女人 就有一些緊張。女人覺著這是在催促她，好多活兒還沒做完，必須一樣樣地做，比如大年夜吃的菜，年初一吃的水餃，門口要貼的春聯，還要再擦擦地板等等。有些活兒老先生也可以做，但女人不讓他做，他的身體剛恢復好，女人不放心。女人看了一眼窗外，天不早了，她要在天黑前把所有的活計完成，然后，輕松地離開這個家門，她給老先生的兒子發短信就是這樣說的，天黑前離家！

女人在廚房忙著做菜包水餃，老先生端著茶杯站在女人背后說：“歇歇吧，看你忙得像沒年三十似的。”說完自己先笑了，今年還真是沒有三十，過了今天的二十九就是明年的大年初一。他不覺嘆口氣，只是少了一天，他覺著像少了小半年，很多事沒做好呢。比如兒子，小半年沒回家了，有時夜里醒來就再睡不著，眼前都是兒子小時候調皮的身影。兒子最后一次來電話說，只要女人在這個家他就不會回來。老先生一遍遍在心里罵兒子，混小子，混小子！

終于忙完了，老先生把手里的茶杯給她。女人喝著茶，看了一眼廚房說：“過年吃的東西都做好了，吃的時候你熱一下，你的胃不好。”女人放下茶杯，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她不想給老先生再解釋，她只想給他們爺倆留個團聚的空間。

“你真走？”老先生端著空茶杯，心里空落落的。

“嗯。”

“不走不行？”

“嗯。”

“你走了我怎么辦？”

“……”

“別走了！”老先生變得像小孩似的一臉委屈，“你回去也是一個人過年呀。”

好久女人才說：“過了年，過了年再回來。”

“那好吧，年夜飯你帶走一半。”老先生無奈地搖搖頭。

女人轉身去了書房，拿出一個女人的遺像放在桌上，說：“過年不要忘了給她盛一碗餃子。”

女人走到大門口，回頭看到窗后的身影，遠處有煙花燃放，窗后的身影就模糊起來，她想揮一下手，手臂終沒能抬起來。

女人走了，半個家被她帶走。老先生窩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里很熱鬧，但熱鬧是別人的，和他無關，他只有落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女人喝剩的茶，涼了，他又喝了一口，像和誰較勁似的。

他把家里所有的燈都打開，在每一個房間走了一遍，最后在衛生間里抽煙，抽得很兇，他想著女人會沖進來，奪走他手里的煙。沒有！他扔掉香煙拿起手機，奢想能看到兒子發來的短信。沒有！他又查看未接電話，希望有兒子的號碼。沒有！后來，他就想著給兒子打個電話吧，兒子的號碼一個一個按出來，手指在發送鍵上終沒能按下去，他索性關掉手機。

窗外鞭炮炸響，老先生在電視機前睡著了。嘭嘭，迷迷糊糊中他聽到外面一連串的鞭炮響，嘭嘭嘭，像是敲門聲。

他打開門，兒子站在眼前。“爸，我回來得有點晚，我……我繞了個彎去接阿姨了。”老先生看到女人站在兒子身后，門口的燈有些暗，他還是看到了女人眼里有亮亮的淚。

“混小子，快去放鞭炮，我們好過年！”老先生一下子來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