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明清時期徽州水旱災害頻發,官方實行災害救恤措施,以恢復災區的生產生活,保持社會秩序的穩定。本文在分析明清時期徽州水旱災害危害的基礎上,研究了官方實施的救災恤政制度,重點是水利、倉儲、蠲免、賑濟等恤政制度。研究結論是,這些救災恤政制度的施行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災情的影響,對于穩定災害時期徽州的社會環境,對災區的恢復和重建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值得參考借鑒。
關鍵詞:明清徽州;水旱災害;救災恤政制度
中圖分類號:P426.6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CN61-1487-(2018)07-0051-03
受亞熱帶季風氣候的影響,徽州地區降雨量季節分配不均且集中于夏季,加之多山的地理環境,雨水難以集聚和疏導,從而導致徽州地區的水旱災害頻發。從明洪武至清末近500年的時間里,徽州地區水旱災害發生頻繁,大約每十余年的時間內便會發生一次水旱災害。[1]因“隘斗絕,厥土駙剛而不化。高山湍悍少潴蓄,地寡澤而易枯,十日不雨,則仰天而呼;一驟雨過,山漲暴出,其糞壤之苗又蕩然空矣。”[2]13
面對徽州水旱災害頻發的現狀,實行合理有效的災害救恤措施就成了當務之急,明清時期徽州便已形成了一套較為系統完備的救災恤政制度。據弘治徽州府志載:“在昔圣皇明王之御天下。窮民無告則先以仁政,水旱阻饑,則申以荒政,死無所歸,則著掩骼埋胔之令后世。若漢文帝賜田租省繇費。唐太宗置漏澤園,宋仁宗減貢物,孝宗行朱熹社倉法。皆盛德舉也。我太祖高皇帝統一四海即詔天下郡邑,立養濟院,立惠民藥局,立義冢立預備倉。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無所不至……也爰志恤政”。[3]救災恤政制度是中央及地方政府為緩解災情、救助災民、穩定社會環境所制定和施行的災害預防及救助措施,被認為是仁政的重要組成部分。徽州水旱災害發生時,救災恤政制度的有效實行有助于災后徽州社會的重建與恢復。
一、明清徽州水旱災害的危害
徽州水旱災害頻發,對當地人民的危害也是直接而劇烈的。水旱災害直接造成大量的人員傷亡及財產損失,發生于乾隆五十三年的祁門大水,就導致當地六千余人的死亡。“乾隆五十三年五月祁門大水,溺死六千余人。”[4]其災害之劇已達到“從來未有之災”的程度。水澇災害同時也會摧毀橋梁、城墻、堤壩等公共設施,“順治五年績溪大水沖圯橋梁數處,及田千余畝。”“崇禎八年夏婺源大雨縣堂圯山崩,居民飄蕩。”“康熙五十三年五月祁門大水……城中洪水陡起,長三丈余。縣署前水深二丈五尺余,學宮水深二丈八尺余。沖圯樵樓、民田、廬舍、雉堞數處,鄉間梁壩皆壞。”“嘉慶十一年績溪大雨雹,東岳廟西諸司座盡壞,大木拔者無算。”[5]清順治、康熙、嘉慶等時期,徽州均有水災導致學校、宗廟、道路、水利設施等公共設施被毀的記錄。大量橋梁及水利設施的損壞,對徽州人民的生產、生活均造成了諸多危害及影響。
水旱災害會導致山體滑坡、沙塵、瘟疫等次生災害的發生。“景泰乙亥夏秋祁門旱,丙子黟縣水旱,四月祁門大水,山崩石裂。”“萬歷三十六年五月歙大水,山崩壓死居民三十余人”“萬歷三十年五月婺源大水,高數丈,山飛入田,田變為阜。壓損房之湮溺人畜無算。”[3]卷十·祥異旱災發生的同時也易導致沙塵災害,“崇禎十二年休寧大旱。雨黃沙,日昏翳霧,屋室積若塵土。”[3]卷十·祥異旱災所導致的饑荒還會引起瘟疫的流行,“康熙四十八年績溪大旱,饑大疫死者無數,且多舉家疫死者。”[5]卷十六·雜記·祥異因饑荒而導致的瘟疫肆虐,甚至出現了全家患瘟疫而死的情況。
水旱災害的發生對徽州農業生產也會造成嚴重影響,輕則使得農業欠收,重則顆粒無收。明清時期徽州祁門、休寧、歙縣等多地均有因旱災而導致嚴重饑荒的記載。“正統戊午祁門大旱大饑。”“弘治元年,休寧旱,是歲黟大旱饑。”“康熙十年大旱。十一年歙旱荒,民掘蕨根地膚以食。”[3]卷十·祥異因水旱災害所導致的饑荒,還會引發更為嚴重的社會問題。為了妥善緩解水旱災害的不利影響,中央及地方政府所采取的救災恤政制度就顯得尤為重要。
二、明清徽州應對水旱災害的救災恤政制度
頻發的水旱災害對徽州人民的生命及財產安全帶來巨大的威脅。從徽州官方及民間對水旱災害的應對措施中來看,明清徽州在應對水旱災害的過程中,已形成了較為規范化的恤政制度。
(一)重視修繕水利設施
水旱災作為徽州發生頻率較高且影響較大的自然災害,一直是徽州地方政府及民間重點防范及治理的重點。“徽處萬山之中,無水可灌,抑苦無田可耕,壌埆之土僅資三月之食,而水利之不可不亟講者……又郡地勢高俊,驟雨則苦潦,旬日不雨又苦旱。自皖民開種包蘆以來,沙土傾瀉,溪堨填塞,河流絕水利之源為害甚大。六邑均之言水利者,可勿規其永久乎。”[5]卷四·營建制下·水利正由于徽州水澇災害的頻發性、嚴重性,而完善的水利設施有利于減輕水旱災害所導致的生命及財產損失,故而徽州地方政府、民間一直十分重視其水利設施的建造及修繕。
值得一提的是,明清時期徽州水利設施的修繕,具有官民結合的特點,即由官方發起或組織水利設施的修造,并由民間商人出資贊助其工程項目的最終完成。以明代徽州的歙縣為例,史書中就有不少民間人士出資贊助水利設施建設的記錄:“國朝取勘塘七十二所。堨三十五所,有永豐新堨,洪武間民人胡籌卿,承縣檄,設策修筑鑿渠,溉田三千余畝,知縣李珊作記……中鵠鄉有新塘者,歲久淤塞,成化八年,里人胡仕義捐資鵠工,開濬周三十余畝,深五丈,積水溉田五百余畝。……弘治六年都人王廷修捐資賈田二十畝,鑿石筑池,灌溉充足。鄉人德之……大圣塘,乾隆二十三年里人汪允佑重修并建開源,菴其側,郡守何公達善有記……詹塘溉田五百畝,后淤塞,豐南乾隆年間吳邵基捐千?挑濬。”[5]卷四·營建制下·水利利用擁有雄厚財力的徽商群體出手解決水渠、堤壩等水利設施修造及維護所需經費,極大地緩解了地方政府的財政壓力,同時也保證了徽州水利建設這一持續性恤政措施得以順利施行。
(二)實行倉儲制度
古時的自然災害發生大多是難以準確預測和規避的。當災害發生時,如何賑災和救治災民,保障其基本的生活生產需要就成了重中之重,而在明代徽州就建立起了一套專門用于救災應急的倉儲制度體系。
倉儲制度由來已久,早在宋代徽州便已出現專為應對水旱災害導致饑荒的倉儲制度,并為北宋理學家朱熹所稱道。“按舊志言歙倉有預備、常平、惠濟諸名,久仍其制……社倉之法,蓋師朱子誠善制可為后式也。”[6]宋代的倉儲制度為明清繼續沿用,明代徽州又設立預備倉,“休寧預備倉:仍明之舊,康熙中凡直省郡縣積谷備荒。二十八年憲委通判沈弼清查各倉積谷,知縣廖勝另造新倉清貯。”[7]清代徽州又在明代的基礎上增設多個倉儲以應對水旱災害所導致的饑荒。雍正乾隆年間又設立多個倉儲:“徽州府惠濟倉:在城府天寧寺前,乾隆十六年旱饑,太守何達善勤闔邑,紳士醵金糴運濟民又札募歙人士之商于淮者。輪其力之所及。得六萬金賈谷貯建倉六十間。遴才干之士經紀之。”“歙縣社倉:雍正二年知縣蔣振先奉撫院李公面諭勤輸積谷貯蓄于豐年。取資于儉歲俾民,食有賴而荒歉無憂。”[5]卷四·營建制上·倉局正是通過在徽州各縣所設立多個倉儲,才使得地方政府在發生災害后能夠及時賑濟災民,同時可以“以谷賤時增其價而糴以利農,谷貴時而出。”[5]卷四·營建制上·倉局即通過低價出售倉儲中糧食的手段,調控抑制米價上漲,從而減輕水旱災害所引發的糧食問題,以達到減輕災害影響的目的。
(三)蠲免災區賦稅
明清時期,水旱災害發生的年份,百姓生活困苦,難以繳納足額的賦稅。為緩解災區人民的賦稅壓力,對于中央政府而言,較為直接的措施便是減免災區的賦稅,與民休息,保證災害發生后災區人民的生產生活能夠得到恢復與發展。道光徽州府志中載:“舊志按蠲賑甚略,今按有明一代史不絕書。而我朝澤及民生,湛恩無外尤為歷朝所未有。蓋恤災賜復一代之仁政在焉。是不可以不詳也。”[5]卷五·食貨志·恤政明清時期的方志資料中就有大量關于水旱災害而蠲免賦稅的詳細記載。
明清時期徽州發生水旱災害時以免征和減征賦稅的記載最多,為蠲免的主要形式。免征的方式有兩種,一是免除將要繳納的賦稅,如“洪武十三年蠲本年田租,洪武十五年蠲本年田租。按明史是年免南畿被災秋糧,以舊志核之,徽郡其一也……天順四年秋,江南北大水,免征被災州縣糧草有差……康熙十七年江南各屬水災,蠲停地丁漕項銀兩有差……康熙五十六年蠲免安徽寧池太廬鳳等府。屬旱災州縣衛共銀一千二百萬七千三百八十余兩,米麥豆共六千五百二十余石。”[5]卷五·食貨志·恤政二是免除先前所欠之賦稅。“順治十六年江南大水奉旨蠲免十五年以前未完錢糧……康熙恩旨念江南水旱頻,仍停征九年分攤米折銀,立停征九年以前未完錢糧。”[4]413總體而言,明代徽州發生水旱災害時以免除將繳納賦稅的方式以主,而采取免除之前所欠賦稅的方式則以清代居多。
明清徽州官方的減征方式主要是按比例減征,對受災地區的賦稅進行減免。“萬歷十年祁門水災,知縣張季思申免稅糧十分之三……順治八年旱,改折秋糧三分之一……九年江南旱,奉旨災八九十分著,免十之三。五六七分者免十之二。四分者免十之一……康熙十年江南大旱,蠲免被災田地起運正賦十分之一二三不等。漕糧改折外耗漕米懼奉蠲免……上諭江蘇、安徽等處夏處,夏旱免本年漕糧三分之一俟。”[5]卷五·食貨志·恤政減征賦稅的力度雖不及免征,但也有減輕災區人民壓力的作用,亦是徽州水旱災害官方的主要應對措施之一。
緩征賦稅在明清時期的徽州雖不常見但亦有記載。“乾隆元年五月徽州大水損壞田畝,府縣詳請緩征按畝登發開墾。”[5]卷五·食貨志·恤政乾隆元年徽州發生水災,其地方政府便申請緩征賦稅,以便對被損壞的田畝進行恢復性開墾。
總體而言,徽州應對水旱災害蠲免賦稅的方式主要有免征、減征及緩征三種方式。這三種蠲免方式相輔相成,在實踐中以免征及減征為主,構成了明清徽州災害恤政措施的重要一環。
(四)賑濟制度
徽州作為災害多發地區,水旱災害的頻繁發生往往會導致大面積饑荒的出現,面對這樣的燃眉之急,政府發放錢糧對災區進行直接援助,就顯得尤為重要。明清時期政府對災區的賑濟已形成了一套較為規范的程序,首先由當地政府長官奏報地方災情、申請賑濟,由中央或是皇帝下詔的方式,批準執行。如萬歷年間的祁門水災,“萬歷十六年祁門水災,監司令隅都各設靡賑饑。”[4]卷十四·食貨志·賑饑再如乾隆九年徽州發生水災,“乾隆九年徽州水災,巡撫奏賑。”[5]卷五·食貨志·恤政以及康熙年間發生的江南水旱災害,“康熙恩旨念江南水旱頻,仍停征九年分攤米折銀,立停征九年以前未完錢糧。是年安徽各屬發粟,按籍分賑。”[5]卷五·食貨志·恤政由中央劃撥專項資金或利用地方府庫倉儲中的積蓄將賑災所需的錢糧分派給受災地區的災民。
從對徽州地區發放賑濟的方式來看,有折銀兌米的,“弘治七年江南水災,準以存折銀二十萬兩兌軍米三十萬石,分賑各屬。”[5]卷五·食貨志·恤政有直接輸粟的,“是年安徽各屬發粟,按籍分賑……康熙五十六年蠲免安徽寧池太廬鳳等府。屬旱災州……照例動支常平倉糧散賑。”[5]413也有發銀對受災田畝及房屋進行開墾、修繕的,“乾隆十二年免本地地丁錢糧,夏五月大水損壞田廬,封旨給饑民口糧并發銀開墾田畝,修蓋房屋。”[5]卷五·食貨志·恤政根據水旱災害類型的不同,政府賑濟的措施往往也會有所區別。總之,不論通過哪種恤政措施,其減輕災害引發的不良影響、緩解社會危機、消弭矛盾的目的始終都是一樣的。
三、結語
從修建水利設施、建立倉儲、蠲免賦稅及賑濟等救災恤政制度的實行,可以看出明清時期官方的恤政制度具有一定的針對性和實效性,同時又具有官民結合的特點。總體而言,明清時期官方所制定的恤政制度有很多值得研究借鑒之處。需要指出的是,明清時期人們對于自然災害發生的認知還停留在較為主觀的階段。如《徽州府志》中就將自然災害發生的原因歸結于陰陽及天地人道的失衡,“和氣致祥,乖氣致異。人事感于天,則變動于上。蓋天道曰陰陽,地道曰柔剛,人道曰仁義。究極言之天地人之道一陰陽也。郡邑吏民戴天而履地率仁由義則陰陽之氣和,不仁不義則陰陽之氣乖。祥異之至豈無其故。”[3]卷十·祥異可見其尚未完全建立起科學的生態環境意識,這就使明清恤政制度的制定與實行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我們需要從科學的角度出發,全面客觀地研究水旱等自然災害的危害及影響。同時,對明清時期的災害恤政制度進行全面的研究分析,總結出徽州水旱災害治理的經驗教訓,從而為我國新時期自然災害應對、環境治理以及生態的可持續發展提供借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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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石國柱,樓文釗,許承堯.歙縣志[M].民國二十六(1937年)排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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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羅翔宇(1991—),男,安徽合肥人,單位為安徽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研究方向為中國史。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