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視角下心理視域的觀照

孫新運

文學現象是人類精神活動、心理活動的過程或結果，體現了人生和人性的豐富內涵，表現了作者豐富而深刻的人生體驗。文學作品的創作展現的是作家的心理結構，揭示的是經過作家心理投射、性情浸潤、心靈再造的世界。文學作品的鑒賞也是讀者結合自己人生體驗的心理再創造過程。作家的人生體驗是文學創作的出發點，是作家心靈感悟的結果。

由于作家的具體情況不同，有的作家更多地傾向于對外部世界的描摹和展現，通過對外在世界的客觀描寫，感受世界的變化，觸摸世界對人的影響和改變，從宏觀感受和解讀世界。有的作家更多地從人的內部世界感悟和表達對世界的理解，王爽就屬于后者。在他的作品中，通過對主人公的心理描寫和對人物形象的刻畫，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人生體驗、人生感悟、人生思考，使他的小小說表現出更細膩的情感體驗，對生活更透徹的感悟，對主題更深刻的揭示。

在小小說《對手》（原發《打工文學》，獲第23屆梁斌小說獎）中，作者通篇都是從王光明的心理角度來敘述，開篇就寫了王光明從部隊轉業后，看到身邊的小年輕相繼得到提拔重用，“他漸漸明白”光知道埋頭苦干是不行的。這里就描寫了王光明的心理活動、心理變化，從懵懂、自我安慰、自欺欺人到徹底明白是一個多么痛苦和無奈的發現啊！當科長調走后，領導找他談話，王光明“故意問”，“我主持？能行嗎？”這是在投石問路。讀者可以揣摩出他擔心、期盼、焦慮的心態。當聽到領導含糊的回答后，他壯著膽子直截了當地問：“我有希望嗎？”表現出他的急切和渴望，已經不能保持冷靜的心態了。但是領導依然閃爍其詞，他很反感，但同時他馬上做出了盡力一搏的決定，哪怕是為了自己的尊嚴和面子。這表現出他對這個職位的期盼，又表現出對于孜孜以求的羞愧心理，一直在為自己找理由解脫。于是他對身邊的幾個人進行了分析，發現現實對他不是很有利，有些心灰意冷。讓他重新燃起熱望的是他姑姑的一番話，他“半信半疑”，可以看出他的慶幸與擔心。他按照姑姑的指點去了區長家，和區長夫人攀談很長時間，從區長家出來后，他“心里美極了，也徹底敞亮起來”。心里非常感謝區長夫人的關心和體貼，同時生出對同事的怨恨，并暗自慶幸。一周后區長夫人當了他們的科長，王光明“驚訝得像個傻子一樣”。小小說戛然而止。

在這篇小小說中，王爽把王光明的心理變化作為故事發展的主線，整個故事的敘述是以內視點作為觀察角度，把筆觸深入人物的心理，人物的心靈世界，使讀者讀來感覺更加真實生動，更容易引起共鳴，達到很高的藝術效果。

王爽在小小說創作中更多地采用全知視角來觀察事物，敘述故事的。全知視角也叫零視角，作品中作為敘述者全知全覺，知道發生的一切事情，而且可以不向讀者解釋這一切他是如何知道的。敘述者可以走進人物的內心，了解人物心理發展的所有動態。采用這種敘述視角可以使作品的視野開闊，使作品線索清晰，可信度高。

在小小說《懸案》（原發《天池小小說》2015年第1期，選入《2015年中國小小說精選》）中，作者為我們講述了一件發生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的一個故事。縣公安局接到報警，第二副食商店被盜了，李廣副大隊長帶著手下趕赴現場。現場很蹊蹺，李廣推測盜賊是從門進來的。李廣找到了當晚值班的副經理趙萬成，他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彼此非常了解，李廣相信趙萬成不是小偷。李廣被人稱作“神探”，如果這次順利破案就可能榮升為隊長，如果做不好也可能影響他的前途。但是他也意識到，僅以趙萬成值班手里有鑰匙就定罪，就會毀了一個好人，也有損公安形象，案件被擱置了下來。

幾個月后，兒子拿走了匣子中的錢，而鑰匙一直在他夫妻倆手里，作案的手法和幾個月前第二副食商店的案件如出一轍。他馬上意識到案件出現了轉機。他找到兒子的好朋友亮子，亮子在他的威懾下承認了作案全過程。看到亮子家真的很困難，亮子又真心悔過，李廣告訴亮子對任何人不要講，就把這件事忘了吧，再遇到熬不過去的困難時，來找他。李廣打撈出亮子作案用的另一把鎖頭，告訴大家盜賊作案的手法，李廣還說雖然暫時不知道是誰干的，但是可以排除當晚值班的人。至于李廣后來是否當上了隊長，作品沒有交代，李廣心想是不是神探、當不當隊長都無所謂，至少他還是一名警察。

作者在這篇小小說中成功塑造了有智謀、有愛心、有責任感的警察形象。作品主要是描寫李廣的心理活動，使小小說故事情節的講述自然而又情趣盎然，人物塑造有血有肉，給人留下回味的余地。

作者采用的是全知視角，就像站在空中俯視人間的一切，也就像站在上帝的位置上觀照一切。敘述者對第二副食店的歷史，對李廣和趙萬成的經歷，對亮子的所作所為了如指掌，并且對這些人物的心理也是一清二楚。這樣的敘述角度讓讀者跟隨敘述者對所有事一目了然，更適合小小說的短小篇幅，更快接受到所有信息，更容易讀懂并且引起共鳴。

王爽的小小說主要通過全知視角描寫人物的心理，通過對現實社會中人物心理的描寫，從更深的層次展示人們的心靈，深化了主題。也向人們展示了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以及他們五花八門的心靈世界。

在小小說《平衡》（原發《北方文學》2013增刊）中，王爽就對四名打工女的不同心理，揭示得非常深刻，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李菲高考落榜，經聶麗介紹到她表哥的圖文設計中心做打字員，頭兩個月不給工資，不管住宿，李菲住進了廉價的女子公寓。然后王爽以全知的視角介紹了女子公寓的其他三位成員的遭遇，她們都有著失敗的婚姻，都把性生活看得很淡，甚至看做賺錢的方式。老大趙紅是坐臺小姐，老二錢玲做小三，老三孫月是老總的情人。她們直截了當地問李菲是不是處女，李菲生氣地告訴她們她當然是處女了。李菲引以為驕傲的潔身自好卻被她們疏遠。周五下班的時候，她的經理強行地奪去了她的貞操。她哭紅了眼睛回到女子公寓，卻意外受到了三個“姐妹”的人情關愛和同情，李菲失去貞操讓她們心理頓時平衡了。

王爽在這篇小小說中還是采用全知視角，對作品中人物的心理做了細致而深刻的刻畫。老大趙紅不忌諱自己是坐臺小姐的身份，用豐厚的收入慰藉疲憊的身心。老二錢玲再嫁嫁個有錢人，哪怕給人家當小三。老三孫月與初戀男友分手后，就當老總的情人。李菲天真純潔卻被誤解，因為失身受到同情。所有這一切都在敘述者掌握之中，敘述者無所不知，全景式敘述故事，還能夠深入到每個人的心靈之中，把他們的想法和盤托出。這樣的描寫使讀者沒有距離感，能夠深入地感受到人物的內心，更好地領悟主題。

王爽是一個多面手，他的創作涉及很多題材，在小小說創作方面也是成績斐然。他經歷豐富，為人善良，能夠以寬容的心態看待世事，能夠以冷靜的態度靜觀其變。他能以深邃的目光探尋人們心里的隱秘世界，他能采用全知視角以宏觀的氣度揭示出來。這種外露和內斂相交錯，這種宏觀與微觀的完美結合造就了王爽小小說的內外兼修，收放有度。期待王爽能帶給大家更多更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