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查“燈下黑”，如今大數據反腐顯神通

李天銳 梁霜

19 77年西高公社進行包產到組、包產到戶實驗;金魚公社定產到組建立生產責任制;1980年向陽在全國第一個最早摘掉人民公社牌子，建立鄉人民政府，被譽為“中國農村改革第一鄉”……

站在改革開放40周年的時間節點，回望中國的農村改革之路，四川廣漢是一個繞不開的城市。在這片土地上發生的極具前瞻性、打破舊體制桎梏的舉措，確立了我國農村基層政權的新體制，極大解放和發展了生產力。

經濟的發展需要風清氣正的政治生態做保障。1978年12月，按上級統一部署，廣漢第五次黨代會決定，恢復縣紀委組織機構，紀檢監察機關開始走上恢復重建、改革創新發展之路，監督、執紀、問責也從此起航……

初創：“走下去找線索，曾查‘燈下黑”

1982年8月，韋世彥到任廣漢縣紀委副書記。當時縣紀委初創，在他的印象中，僅有6名工作人員，兩間辦公室。此前，胡耀邦等中央領導同志要求全黨抓黨風，紀委要積極開展工作。但在當時，一些人對反腐敗、正黨風乃至紀委重要性的認識還有待提高。

“當時抓黨風，大部分人都支持，但有個鄉鎮黨委書記卻公開說，抓黨風、懲治腐敗影響生產，影響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和實際工作，甚至跑到縣委書記那里去反映?？h委書記沒有支持他。”韋世彥記得，后來，這名鄉鎮黨委書記在其他崗位上因經濟問題違紀被撤職。

紀委初創時，對紀委不了解的并不在少數。韋世彥回憶，當年抽調干部，有些人也不愿意來。“認為這是得罪人的活，或者不如經濟工作‘有搞頭。我們只有當開拓者，一方面舉辦和參加各種培訓，一方面集中精力做幾件大事，才能讓正黨風、守紀律等觀念深入人心?！?/p>

1983年，廣漢縣紀委從縣委工作部門劃出，成立獨立機構，這為其履職創造了更好條件。

上述人員回憶，這時的縣紀委，根據縣委縣政府部署，主導或參與了不少工作，如財經紀律自查、清理財務和應收賬款工作，清理發放獎金及多占住房等。當時還提出創新做法， “我們不要坐等線索上門，要走下去到部分鄉鎮尋找黨員違紀線索”。

當時的縣紀委工作人員向廉政瞭望記者回憶起當時處理的好幾個腐敗案，至今仍憤憤不平。“到鄉鎮走訪調查時，了解到一個工作人員，把烈士撫恤金拿去買當時屬于稀缺產品的電視機，經查屬實。我們全都憤怒了，戰士在外拼命戰斗，流血犧牲，有人居然連撫恤金也敢貪！后來給予其嚴肅處理?！?/p>

“現在都說嚴查燈下黑，我們多年前也查過。”韋世彥回憶，縣紀委曾有一名工作人員染上了賭博惡習，還以紀委名義開介紹信到幾個鄉鎮借款。最后，她也受到了黨紀國法制裁。

1988年，廣漢紀委以“在改革開放條件下，更要加強黨的紀律”為題，在全省紀檢工作會議上做了發言。同年，廣漢由縣改市，紀檢工作開啟了新的發展征程。

發展：省字頭中心為何落戶縣級市

進入90年代，廣漢紀檢機關經歷了幾件大事，工作涉及領域不斷拓寬，紀檢人的能力亦得到提升。

首先是監督范圍擴展。早在1985年，當時的廣漢縣委就成立了糾風領導小組，辦公室設在紀委?！?0年代初，糾風工作更強調護民利解民難，還加強了對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執行情況等的執法檢查?！?990年起歷任廣漢市紀委常委、副書記的余康德告訴記者。

余康德回憶，“每年糧食豐收時，我們就帶隊進行收購情況檢查，聽取農民意見，看有沒有拒收、停收糧食，收購有無壓價等。如果發現糧食干度不達標等問題，當場責令改正，并給農民做好解釋。”

此外，紀委（監察局）還牽頭組織了治理中小學亂收費等糾風活動?！拔覀兒徒逃值耐镜礁鱾€中小學，看收據，查政策，翻賬本。在一所中學，發現了學校在政策規定范圍外，讓學生購買了一本叫《黃河之水天上來》的輔導書，當場責令學校糾正?！?/p>

其次，1994年3月起，廣漢市紀委和監察局正式合署辦公，壯大了紀檢監察力量。彼時，委局機關共有控告申訴室、教育研究室、紀檢監察一室、二室等7個內設機構，已形成了當今紀委監委的處室設置雛形。而工作內容亦不止于查案，更加制度化、規范化。

當時在紀委機關工作的人員記得，要求學校整改違規購進教輔書后，他們還曾到校暗訪，問學生是否已退款。而在該市一名醫院院長因收受錢財等問題被撤職后，市紀委監察局領導還到該局，在職工大會上搞起了警示教育。“當時在紀委工作比以前忙，但很有成就感?！?/p>

1992年起，廣漢被賦予一項特殊任務——省、德陽市及廣漢市三級紀委決定籌建四川省紀檢監察干部培訓中心（廣漢分中心）。

曾參與該項工作的時任廣漢市紀委副書記雷慶銘（后任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告訴記者，當時省里發文要求大力發展經濟，省紀委辦公廳對口聯系廣漢，為加強干部培訓，適應改革需要，省、市、廣漢市紀委三方一拍即合。經過籌資、建設，1998年中心正式落成。從此，省紀委不少重要會議落戶廣漢。

廉政瞭望記者查閱本刊（原名《黨風黨紀月刊》及《四川監察》，系四川省紀委監察廳機關刊）資料發現，僅2000年，省紀委就在中心召開了全省紀檢監察系統黨風廉政建設宣傳教育工作會議、全省黨風廉政建設責任制工作座談會等重要會議。在當地干部看來，中心的落戶，提升了當地紀檢干部的自豪感，更從交流和服務中學到了許多兄弟縣市先進經驗做法。目前，市紀委辦公場所就在這里。

新世紀前后，圍繞黨風廉政建設責任制開展工作，成為紀委的“頭號工程”。

“為讓市領導、部門鄉鎮一把手、班子成員等更好把握和執行責任制，我們通過依規履行組織協調職責，開展監督檢查，促使其帶隊檢查責任制、加強日常提醒、扛起‘一崗雙責。”雷慶銘告訴記者。2002年，廣漢市紀委監察局室主任的級別待遇確定為副科級實職干部。

黨的十六大后，中央提出了“懲防并舉、注重預防、標本兼治、綜合治理”反腐十六字方針。據了解，這一時期廣漢市紀委監察局除了做好執紀、辦案等工作，還以構建懲防體系為目標，向軟環境建設、打擊非法采礦及整治礦業秩序等專項治理、招投標監督、農村基層黨風廉政建設等領域發力。這些工作在民營經濟較為發達的廣漢，發揮了相應的作用。

據當地干部回憶，當時紀檢監察領域的創新舉措亦不少，如2004年起，廣漢即推廣了基層組織述職述廉。而結合廉潔元素的“廉政文化進三星堆景區”，亦成為一大亮點。

改革：“大數據”查出問題線索超30年總和

“我走上了錯誤的道路，現在是深深的悔意，我愧對多年以來組織對我的教育和培養、愧對曾經的單位和同事、愧對我的愛人小孩……”

2018年6月28日上午，廣漢市國土資源局執法監察大隊原大隊長黃曉勤因涉嫌受賄罪站上了被告席，獲刑4年。黃曉勤案是廣漢市監委成立以來辦理的首個留置案，也是德陽首個開庭宣判的留置案。在廣漢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市監委主任廖必學看來，這是近年來廣漢推動紀檢監察體制改革取得成效的一個縮影。

感慨頗深的還有市紀委常委、市監委委員邢相國。2012年，他從廣漢市法院調到市紀委審理室。他記得，到紀委后這6年，改革措施一項接一項——“三轉”“兩為主兩報告”、加強紀檢隊伍自身建設、建立巡察組、進行監察體制改革和派駐機構改革……自己經歷“五加二白加黑”的日子歷歷在目。

2012年底到2013年初，他參與審查某鄉工商所所長違紀案?！爱敃r就感到，紀檢干部要有健康的身體，更要有強大的內心。要有辦案技巧，更要有不同工種專業知識?！?/p>

此后幾年，他一直身在審查調查一線，從“紀檢新兵”成長為“辦案能手”?！吧罨o檢和監察體制改革，提出了更高要求，我們必須提高運用紀律和法律處理問題能力;要尊重審查對象的正當權利，讓每個案件經得起檢驗?！?017年10月，邢相國被授予全省紀檢監察系統先進個人榮譽稱號。

改革除了按圖施工，還要不斷直面新問題，拿出新舉措。“說實話，我做夢也沒想到，受處分了還能被用起來。”今年10月，該市一名鎮黨委副書記難掩激動。此前他擔任副鎮長時，因對某安置小區建設監管不力受到處分。處分期滿后經過嚴格考察，又被提拔重用。

“做好執紀審查的‘后半篇文章，讓病樹回歸森林，能引導、幫助、教育一大片。我們還要在容錯糾錯防錯等方面大膽探索?！绷伪貙W告訴記者。

最近，讓廣漢紀檢機關在主流媒體上“刷臉”的，還有“用大數據查腐敗”的探索。

“我們是改革之鄉，紀檢工作也要發揚改革創新精神?！笔屑o委干部介紹，廣漢依靠大數據、云計算等技術，以民生領域的民政、住建、國土、衛計等12個部門工作信息數據為基礎，建起了民生資金大數據監督平臺，實現了數據自動采集更新、信息公開公示、群眾查詢投訴等功能，紀委可及時發現和糾正問題。平臺2017年11月上線，半年就比對出7大領域的異常數據9341條，超過了該市這些領域近30年的問題線索總量。

據介紹，2017年12月，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紀委副書記、時任監察部部長楊曉渡蒞臨廣漢調研，當廖必學向他介紹大數據監督平臺時，他非常關注，臨時決定增加調研內容，查看平臺運行情況，予以充分肯定。

“多年來，各級領導對廣漢紀檢監察機關一直厚愛有加。我們要發揮優勢，將敢為人先的改革精神發揚和傳承下去。”廖必學說。

毋庸諱言，當前的工作仍面臨不小挑戰。如采訪中該市紀檢監察干部談到的，如何構建親清政商關系，形成更加風清氣正的政治生態;如何搞好監察體制改革，促進紀法銜接、法法銜接……

10月25日下午，廉政瞭望記者來到向陽鎮。在鎮政府四樓農村改革陳列室，一幅幅泛黃老照片、當年摘下的“向陽公社”牌匾復制品，訴說著40年來的艱辛與輝煌。向陽鎮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李成斌興奮地告訴記者，鎮紀委正創新實施村（居）四職干部（村支書、村主任、婦女主任、會計）同崗位民主測評，助力形成“能者上，庸者汰”的基層風氣。

陽光照射在彩虹橋上，“中國第一鄉”的標語頗為醒目。它既承載著過去，也注望著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