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與手術核查

王雪芬

梁啟超，近代中國最重要的啟蒙思想家，是康有為眾多弟子中聲望最高、影響力最大的一位。康梁之“戊戌變法”在歷史上留下了極其濃重的一筆。這位12歲中秀才，17歲中舉人的天才也是一位識時務的俊杰，善于接受和吸納新思潮、新思想、新事物、新方法。而今興盛的西醫在當年甫入中國時，阻力重重，冷嘲熱諷威脅打壓者大有人在。而梁啟超曾竭力為之推崇和保護。卻不料正是這西醫手術要了他的命。

1926年，梁啟超身患腎病，西醫主張手術切除病腎。但不幸的是，主刀的林姓醫生標錯了位置，把好腎切除了而病腎卻留著。為保護和發展西醫，梁啟超投書報紙《我的病與協和醫院》，替醫院辯解，還說“現在越發健實了”。可惜，他的良苦用心并沒有給他帶來身體上的好處。一代風云人物就這樣隕落了。

很多年前，我有一個男性病人，姓王，50歲左右，左下支氣管擴張，反復咯血多年。這次因再次咯血住院。支氣管擴張，顧名思義，是支氣管發生了扭曲變形，進而擴張的一種疾病，往往與慢性感染、氣道阻塞相關，是不可能靠藥物治愈的。我們評估了病情和預后，與其商量手術事宜。患者權衡利弊后也愿意接受手術治療。手術很順利。術后第二天我正好有事去胸外科，順便看了他。他很高興。但也告訴我手術前夜他整夜沒睡好，心中害怕，還做了不少噩夢。我笑言害怕是正常的，睡不著可以用點助眠藥啊。他忙糾正說，不是害怕手術，是擔心醫生開錯了部位。他想著如何在他被“麻倒”之前提醒醫生，毛病在左側而不是右側，但又想那個時候主刀醫生還沒到場怎么辦；請麻醉醫生轉告吧，又覺不妥且不能保證；他甚至拿出筆來準備在身上做個標記，終不知如何下筆而作罷……如此，腦子里萬馬奔騰，怎能入眠？終于迷迷糊糊地睡去，又出現了“己為刀趄，任人宰割”的荒唐夢境。醒來竟驚出一身冷汗。聽罷他事過境遷的輕松談論，我心頭生出無限同情和憐憫。那時我就想，這樣的糾結甚至痛苦是不是手術病人必須承受的7它是不可避免的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六年前，國家衛計委發布的《手術安全核查制度》，要求在各醫療機構建立手術安全核查制度。《制度》指出，手術安全核查是由具有執業資質的手術醫師、麻醉醫師和手術室護士三方，分別在麻醉實施前、手術開始前和患者離開手術室前，共同對患者身份和手術部位等內容進行核查的工作。手術安全核查必須按照上述步驟依次進行，每一步核查無誤后方可進行下一步操作。核查表須由手術醫師、麻醉醫師和手術室護士三方確認后，分別簽字存檔。

梁啟超先生要是知道有了手術核查制度，他一定拍手稱好。相信他當年極力捍衛和推進的是西醫這門新興科學，絕非左右不辨的錯誤行為。他當然也想不到他的“前衛”會送了他的性命。雖然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這種結果，但事實上它發生過，而且還在發生中。而手術核查制度就是為了防范和杜絕此類事件的發生。話雖如此，但還是要提醒。凡是制度，都需要人來執行。如若只有完美的制度掛在墻上，沒有真正嚴格地體現在行動上，那諸如梁先生的腎、王先生的肺還是有可能被動錯刀的。

手術核查制度只有真正嚴格落實，才能防范和杜絕差錯事件。我的那位王姓病人若在今天手術，他則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因為他的手術部位已經畫上了規范的標記，手術前中后還有三個人對手術部位進行三次的核查，他可以放寬心了。

編輯/趙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