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世界是世界， 繭我甘心是我的

◎簡 媜

素材速用：簡嫃總是有股清冷的疏離，讓我成為我，孤獨的也好，有人愛的也好，你來也好，走也好，我都是我，終究我們都會知道，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系。

讓世界擁有它的腳步，讓我保有我的繭。當潰爛已極的心靈再不想做一絲一毫的思索時，就讓我靜靜回到我的繭內，以回憶為睡榻，以悲哀為覆被，這是我唯一的美麗。曾經，每一度春光驚訝著我赤熱的心腸。怎么回事呀？它們開得多美！我沒有忘記自己站在花前的喜悅。大自然一花一草生長的韻律，教給我再生的秘密。

我含笑地躺下，攤著偷回來的記憶，一一檢點。當我進入那片繽紛的世界，便急著要把人生的滋味一一嘗遍。很認真，也很死心塌地，一衣一衫，都還有笑聲，還有芳馨。我是要仔細收藏的，畢竟得來不易。在最貼心的衣袋里，有我最珍惜的名字，我仍要每天喚幾次，感覺那一絲溫暖。它們全曾真心真意待我。這些已夠我做一個美麗的繭。

每天，總有一些聲音在拉扯我，拉我離開心獄，去找一個新的世界，一切重新再來。對一個疲憊的人，所有的光明正大的話都像一個個彩色的泡沫，對一個薄弱的生命，又怎能命它去鑄堅強的字句？強迫一只蛹去破繭，讓它落在蜘蛛的網里，是否就是仁慈？所有的鳥兒都以為，把魚舉在空中是一種善舉。

有時，很傻地暗示自己，去走同樣的路，買一模一樣的花，聽熟悉的聲音，遙望那窗，想象小小的燈還亮著，一衣一衫裝扮自己，以為這樣，便可以回到那已逝去的世界，閉上眼，感覺自己真的在繽紛之中。

如果，有醒不了的夢，我一定去做，如果，有走不完的路，我一定去走；如果，有變不了的愛，我一定去求。面對臨暮的黃昏，想著過去。被深愛過，也深愛過，認真地哭過，也認真地求生，認真地在愛。人世一遭，不是要來學認真地恨，而是要來領受我所應得的一份愛。在我活著的第二十個年頭，我領受了這份贈禮，我多么興奮地去解開漂亮的結，祈禱是美麗與高貴的禮物。

把鮮明生動的日子裝進，把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一言一語裝進，把生活的扉頁，撕下那頁最重最鐘愛的，也一并裝入，自己要一遍又一遍地再讀。把自己也最后裝入，苦心在二十歲，收拾一切燦爛的結束。把微笑還給昨天，把孤單還給自己。

讓懂的人懂，讓不懂的人不懂；讓世界是世界，我甘心是我的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