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藥資源與開發(fā)：醫(yī)學里的小眾『民謠』
2018-10-24 09:36:22◎紫櫻
傳奇故事(破繭成蝶) 2018年10期
◎紫 櫻
背得了方劑，也學得了化學
世上冷門偏僻的專業(yè)何其多，偏偏我就趕上了一個。還記得大一回家過年，家里的長輩突然喊我給他把脈，我當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長輩說：“你不是學中醫(yī)的嗎？”我百口莫辯，只能明明白白再次告訴他們，我的專業(yè)是中藥資源與開發(fā)，簡稱中資。
就是這么一個專業(yè)，在我那個堪稱小眾，每年錄取學生不足兩千人的專業(yè)型學校里，居然也很少有人聽說過。更可怕的是只要我一提到簡稱，群眾的目光瞬間就變得銳利起來，仿佛抓到土豪一樣，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學費多少？”
專業(yè)型學校的缺點好像就是每參加一個社團，宛如大型相親現(xiàn)場，人人相互詢問專業(yè)，及至找到同專業(yè)的人，宛如找到組織一般雀躍。全校總也不過25個專業(yè)，在藥劑，制藥工程這種動輒十多個班，幾百人的專業(yè)面前，我中資32人處處分散可以說是非常凄慘了。
等到正式上課，我才發(fā)現(xiàn)凄慘遠遠不止這些。原來中資專業(yè)的我，不僅要在未來的幾年里學習中醫(yī)、中藥、方劑學、藥用拉丁語等基本中醫(yī)藥知識，還要同藥劑、藥學的同學們一樣四大化學樣樣不落。
大一忙忙碌碌的第一個學期，課程表排得極滿，有機無機的化學實驗做起來就是半天。那年期末，中醫(yī)的五行水火，性味寒涼和有機化學的各種人名反應公式在我腦海中小心謹慎，井水不犯河水，才終于有驚無險度過了傳說中“有機中醫(yī)，必掛一科”的魔咒。
等到了大二，我又陷入了沉思。人體解剖實驗室的各位軀體老師們讓我不得不又重新審視了一下我這個專業(yè)，生理實驗的兔耳麻醉，蟾蜍解剖也讓我這顆小心臟驚嚇不已。助教師姐做示范時那種云淡風輕的范兒令我敬佩，后來老師說：“你們不要看師姐現(xiàn)在這樣，當年她可是見了蟾蜍就跑的人。”
于是我開始大著膽子嘗試，小心翼翼在不割破兔子頸部動脈的前提下，梳理動脈下的神經(jīng)。后來，每一個實驗的成功，每一次實驗報告上的優(yōu)都能給我莫大的鼓勵。
不過我最終接觸到這個專業(yè)的本質(zhì)，還是那一次次的野外實習。
看得了山水，也做得了標本
本專業(yè)野外實習的豐富性是其他專業(yè)難以想象的，從大二開始，每年我們都會在老師的帶領下走南闖北，上上下下，去實地考察了解藥用植物資源的分布現(xiàn)狀。
我們?nèi)ミ^潮濕多雨的長白山，也到過干旱貧瘠的建昌；去過千年藥都安國，也到過海濱古城葫蘆島；上過海拔2000多米的白云峰，也下過地底的森林大峽谷；曾被大雨困在某個涼亭，也試過冒著大太陽步行10多公里山路。
第一次的野外實踐去的就是長白山，一夜的火車硬座將我們的期待磨了個光。第二天早上帶著疲憊和興奮下了車，濕潤的土腥氣卻撲面而來，7月的天氣居然是如此陰冷。我受到了莫大的震撼，原來天干物燥的北方居然還有這樣神奇的地方。在這個地方，生態(tài)學的垂直分布是那么明顯，從下而上高大的落葉闊葉林，針闊混交林，及至到了海拔2000多米的苔原帶，矮小的草本灌木獨占這一方天下。白云峰上，我看到了漫山遍野盛開的高山罌粟，并且在白霧從下面飄來之前，瞻仰了三江流水的源頭—天池。
再后來，向南或向北。去過景區(qū)，也到過田間地頭。在安國，農(nóng)田里長得不是糧食，是薄荷，是藿香，是栝樓，是八大祁藥。路邊隨處可見中藥飲片加工、批發(fā)的標志，在這個地方，似乎全民都懂中藥。我們爬遍了建昌附近的山，在山上拉樣方，也一一認識植物。老師會告訴我們采集標志性植物放進隨身編織袋里，回去做成標本。等回到旅館，也沒有偷閑的時間，要在植物蔫了之前壓好，不然葉子縮在一起，就白費了功夫。做標本是一個細致的工作，要將一片片的細葉分散開，然后用木板壓實捆在一起。為了不讓標本變黑，還要每日更換干燥的報紙。
實踐結(jié)束，我們滿載標本而歸。每一次結(jié)束，都讓我由衷地不舍。大概是因為，每次總能遇見好多有趣的人，見過好多沒見過的事。我最難忘的是：凌晨兩點的天津站站臺上，我們曾駐足拍照。漆黑的夜里，因為身在人群之中，而不顯得孤單零落。我逐漸明白，人生的選擇不是只有選專業(yè)這一回，四年里，我們所遇到的人和事，都將影響著我們。
經(jīng)得了詆毀，也當?shù)昧速澝?/h2>
我骨子里的浪漫主義讓我選擇了中藥這個方向，然后陰差陽錯進了這個專業(yè)。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苦思冥想了好久，也搞不清中藥與資源開發(fā)之間能有什么聯(lián)系。我開始上網(wǎng)詢問，但是詢問的答案如一盆冷水潑在我的臉上。
他們說：中藥的發(fā)展前景都夠嗆，更何況是這種冷門專業(yè)。
于是在讀大學之前，我對自己和自己的專業(yè)都陷入了深深地懷疑之中。他們說的發(fā)展前景我不懂，只是這種被否定的感覺讓我陷入了非常矛盾的心理斗爭。同時，我逐漸發(fā)現(xiàn)社會環(huán)境對西藥的推崇，和對中藥的誤解及不看好。
其實中藥一直在人們看不到或者說不想看的地方默默努力著，現(xiàn)代中藥的研究，其實一直秉持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思想。在老祖宗流傳的那些奇幻詭譎的故事中，篩選我們真正有用的東西。
中藥不代表無毒，每一株植物里都可能有幾十甚至上百種天然成分。中藥深入成分的研究其實就是西方所說的天然藥物化學，我們從植物中提取有效成分，做其活性測試。就如屠呦呦發(fā)現(xiàn)的抗瘧成分青蒿素，就是從傳統(tǒng)中藥植物黃花蒿中提取的。這給了研究中藥的科研人員們很大的信心。
中藥資源與開發(fā)在我看來，是比中藥涵蓋還要深的專業(yè)。中藥專業(yè)有的課我們都有，中藥專業(yè)沒有的課我們也有。雖然是個小專業(yè)，但每年教研室都會面向全校征集體能、成績優(yōu)異的同學組成科考隊，遠赴一個又一個山區(qū)，名額只有十人，但每年報名者都達幾百人。
后來偶然接觸到一個中資專業(yè)在讀的研究生師兄，他本科是讀的是本校的藥學專業(yè)。我當時頗為訝異，后來才知道，原來當年他參加過科考隊，據(jù)說那是他大學四年最難忘的一段經(jīng)歷。在野外的生活，確實冒險而又刺激，雖然身體疲憊，精神卻收獲了極大的滿足。
我想每一個專業(yè)都有它有趣的地方。中藥資源與開發(fā)專業(yè)的魅力在于，你可以在實驗室執(zhí)著于那千分之幾，微乎其微的試劑變量，也可以放飛自己到杳無人煙的山林里，體會自然的本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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