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以立
她曾是雷厲風行的女高管,而今是溫良如玉的公益人;她用愛陪伴數位老人度過人生最后的旅程,同時也在為從死亡線上拉回瀕危動物而奮斗;她細膩,說到動情處,眼眶會不由泛紅;她堅韌,為了公益理想,毅然辭去總經理職務,以半百的年紀從零開始學習……
這位看似矛盾體的女性便是安宏,上海浦東一荇生物多樣性研究中心(以下簡稱“一荇生物”)主任、上海浦東手牽手生命關愛發展中心(以下簡稱“手牽手”)志愿者以及宣傳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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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終”是個刺眼的字眼,但是孟子說過“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者可以當大事”。但凡直面過生死的人,總會對死亡和生命有深切的體察,安宏也是如此。
雖然對“臨終”的態度因人而異,但絕大多數人都會需要一根“拐杖”,才能“走”得更平穩安詳。“而這根‘拐杖’,就是家人不離不棄的陪伴、社會的支持與關愛,也可以是對死亡本身的欣然接受。”她細細地對記者解釋道。
安宏與“手牽手”的“牽手”源于母親。2011年,母親的辭世讓她久久不能接受。午夜夢回,這也成為她難以磨滅的夢魘。但是度人也是度己,她選擇以幫助他人的方式來救贖自己。許是天意,“我在網上搜索相關志愿者組織時,第一個跳出來的就是‘手牽手’”。
“手牽手”是全國首家關注臨終關懷的公益機構,長期致力于臨終關懷和生死教育的可持續發 展。
最初因怕看見臥病老人而觸景生情,安宏只是在日間照料中心陪伴老人。她還記得第一次服務的場景:看到那些素昧平生的老人們熱情地握著自己的手,感受著他們掌心的溫度,沐浴在他們慈祥溫暖的目光中,她仿佛又回到了母親身邊繞膝的歲月,悲傷也被沖散了大半。那一刻,她曾經無處安放的靈魂似乎有了容身之處,“我想,我屬于這 里”。
細細算來,安宏和“手牽手”的結緣已有7個年頭。她不僅像“小太陽”一樣用溫暖包圍著老人們,還會拉著全家老小、親朋好友,甚至是所住小區的居委,綠城會所酒店公司、物業公司,綠城財富公司等一起加入志愿者行列。
不過,對她而言,更重要的還是能邁過心里的坎。2015年,在“手牽手”創始人王瑩的鼓勵下,她走入舒緩病房,去呵護那些和母親一樣飽受病痛折磨的老人。
雖然志愿者服務的內容并不算復雜—每周陪老人們聊聊天、放放音樂,講講病房外的故事等等,但是安宏還是看得出老人們非常渴望有人陪伴,“一走進病房,他們幽暗空洞的眼睛會突然亮起來”。也正因如此,老人們會把志愿者們當自己小輩疼愛,有好吃的還會偷偷藏起來給他們。“即便是塑料糖紙包裹的普通水果糖,那也是珍貴的心意。”聊起往事,她依然頗感溫暖。
安宏曾服務過一位罹患胰腺癌的老爺爺。“他是老黨員,思想覺悟相當高,為人也非常體貼。如果看到志愿者要放音樂讓他放松,老爺爺會特意問清楚會不會影響鄰床老人的休息。答案是否定的,他才愿意。每次看到我們的祝福和慰問卡片,他都會表示感謝。即便在身體極度虛弱,無法清楚說話的情況下,但是一看到我們,他就用手指著櫥子的方向,含糊地一遍遍重復著:‘糖、糖……’詢問護工后,才知道老爺爺特地在櫥子里給我們留了糖果。”
相伴的日子雖然彌足珍貴,但是離別時刻總會來臨。一次服務時,安宏看到老爺爺的病床空了。為了不影響服務,她強壓心緒,直到老爺爺的家屬找到她,特意轉述老人在臨終前對志愿者的感謝之情。
聽到老爺爺還留下遺囑,要將部分錢款捐給“手牽手”時,安宏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

長時間坐在病房里,聽老人們絮絮叨叨地回顧一生,安宏驟然發現,世間再平凡的生命都是一部史詩,也正是這無數看似普通的微塵構成了世界萬象。“所以存在即合理,任何生命都必須被珍惜、尊重。”她對生命有了全新的認識。
有感于日益嚴峻的生態環境讓許多動物都瀕臨滅絕,2017年,經過大半年的籌備,安宏成立了“一荇生物”,致力于生物多樣性的科普、宣傳、調查研究和保護,并入選第八季“創綠家環保公益創業資助計 劃”。
目前,在浦東新區科技和經濟委員會的支持、國內知名海洋專家的指導下,針對學齡前兒童,以瀕臨滅絕的斑海豹、海馬、海龜、鸚鵡螺、中華白海豚為主角,安宏和志愿者們策劃出版了一套海洋寶貝系列兒童繪本。
除了知識性和趣味性,他們還將德育教育融匯于繪本故事中,助兒童樹立正確的三觀。安宏翻開《中華白海豚成長記》,繪聲繪色地為記者念起了故事:在比賽中,中華白海豚為了救人而放棄了比賽成績,“有一顆善良的心,才是真正的冠 軍”。
別看現在對各類海洋知識的名詞都能信手拈來,可要知道一年多前,歷史學碩士出身的安宏可是實打實的“門外漢”。可為了公益,她不惜放棄高薪工作,在半百的年紀重新化身“好學少年”。除了從圖書館借來專業書慢慢“啃”,她去國外出差也會購入相關書籍學習,并做起讀書筆記。翻開安宏的筆記本,記者發現每頁都被她娟秀的筆跡密密麻麻地占滿,中文、英文的都有;一些地方還畫上了各種魚類的圖像形狀,以便區分。
如果說在“手牽手”感受到的愛是如大海般的驚濤駭浪,那么“一荇生物”帶給安宏的記憶是如河流般綿延漫長的,有時甚至還蘊含一點驚喜。
一年前,安宏曾為某小區的孩子們開展科普教育。當時,在講“小海馬因誤將人類丟入海洋的棉花棒當水草用尾巴卷住,而不幸被海水卷走”的故事時,她感覺臺下有個男孩瞪著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表情揪心卻又仔細地聽著故事。一年后,她又來到那個小區開展科普教育活動,小男孩也參加了。
在安宏講新故事之前,他突然舉起了手:“老師,一年前的被沖走的小海馬被救了嗎?”頓了頓,他繼續說:“長大后我要去保護它們。”
童言童語惹得安宏哈哈大笑。除了被孩子的善良所打動,她更開心的是努力沒有白費:保護生命的種子已經切實地種在了孩子們的心里。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安宏做公益7年了。大抵那些心中有愛的人,會看見這個世界最美好的風景。而今再夢見母親,她會覺得溫暖慈悲,仿佛母親從未離開過。在夢里,她會和母親一五一十地聊起自己做公益的點滴,巧笑倩兮,就像年幼時聊學校的功課一般。而母親也會贊許地點點頭,一如以往。
坦然學會告別,并有尊嚴地離開—無論是對離開的人,還是留下的人,這都是極其重要的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