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之惑，找回最愛的味道

香草

他是大學法律系副主任，才智學識相當的她，卻美滋滋地圍著一個煎餅果子攤打轉。他覺得她不可理喻，甚至為此“對簿公堂”。相攜二十多年的路，該怎么走下去？

相識于微最情深，相攜相助

1979年，李玉紅出生在河南省南陽市，家有一姐一妹，父親是名長途貨運司機。李玉紅自幼機靈活潑，1996年，她考入河南大學法律系，遇到了同學張德欣。

有次，張德欣拉著她說：“我有兩張電影票，一起看電影吧。”李玉紅欣然應允。看完電影，張德欣又說：“我今天請你了，你明天請我吧。禮尚往來。”小兒女的笑鬧中，愛意萌動。

下課后，他們習慣牽手到學校南門口的小吃街，買一份煎餅果子，讓攤主老朱切成兩半，各自握一半往嘴里塞。李玉紅生日時，張德欣問她的愿望，她笑嘻嘻說：“想學老朱開個煎餅攤。”在她看來，煎餅果子既能果腹又不貴，像極了青春的戀情，熱騰騰的餅拿在手里，仿佛握著全世界。

1997年4月，接到母親帶著哭腔的電話“你爸惹上官司了”，李玉紅匆匆趕回老家。原來，父親疲勞駕駛，將行人撞成重傷致死。李玉紅跟當事人家屬溝通后，達成一致：給出經濟賠償，對方不追究刑事責任。為此，李家不僅要賣掉住房，還借了巨額外債。

彼時，姐姐在讀藝術學校，妹妹正讀初中，而自己每年學費要3000多元。李玉紅垂淚請求：“我想工作賺錢，幫家里渡過難關。”父親勃然大怒：“你是家里唯一的名牌大學生，拼了老命我也要讓你讀。”

回校后，張德欣掏出僅有的300元給她。為了還債與籌措學費，李玉紅開始去鼓樓夜市賣花，挨到夜里10點多，才賣了20多支。為增加銷量，她每晚趕幾個場子。一年下來，賺到近萬元，解決了眼前難題。

為了盡快還債，李玉紅畢業后，南下廣州去了索尼公司。張德欣則到河南漯河一家律師事務所上班。

2004年春節，兩人碰面，張德欣悶悶不樂，說工作總沒起色。李玉紅知道男友想考研。念及這些年來他的付出，李玉紅拍著胸脯保證：“你辭職考研吧。你上學后，我來負擔生活。”

第二年，在張德欣幫助下，李玉紅還清了家中外債。接著，她放棄工作，到開封照顧男友。其間，兩人仍愛光顧學校附近老朱的煎餅攤。

做高管還是攤主？只為喜歡

2006年，李玉紅得知，日本一些會社正在招收研修生，可以邊打工學技術邊完成學業。李玉紅報名參加了海選，很快被靜岡一家汽車會社錄取。這年圣誕節，和張德欣領了結婚證后，李玉紅只身遠渡日本。

第二年，張德欣考上了西南政法大學法律系研究生。又過了3年，李玉紅拿到碩士學位回國時，張德欣已在重慶一所高校做教師。苦盡甘來，加上2011年兒子出生，全家沉浸在幸福中。不久，張德欣升任法律系副主任，工作日漸繁忙。李玉紅則做飯洗衣哄孩子，在家里窩了一年，她發現自己跟社會脫節了。她自問：這是熬了多年等來的幸福嗎？畢竟，游學時光里，她的專業技能得到提升，日語也達到二級水平，按理，如今該進一家日企擔任高管。她該追求這個嗎？

一次，李玉紅帶孩子逛街，遇到一個煎餅攤，香氣令她想起大學時的情景。想到孩子即將上幼兒園，自己將無所事事，她試探著問張德欣：“我想賣煎餅果子。”張德欣立馬澆滅了這個想法，“你還是老實在家歇著，我們不缺錢。”

2013年，李玉紅攜兒子回河南大學，順便想去尋找當年吃的煎餅果子。但學校南門大變樣，小攤不見了，沒人知道老朱的下落。

隨后，她去天津旅游，順道學了做煎餅果子的手藝。回重慶后，李玉紅買來大刮板、鐵鏊子、煎餅鍋等，反復試驗，試圖追尋到學生時代的味道。她一天天改進，包括臺面的亂臟清理、配料各種比例、薄脆炸到何種程度最好吃。感覺手藝差不多時，她在西南政法大學旁的學林街上找了個點擺攤。

家人集體反對，張德欣勸她：“別人太太都選光鮮的職業，你卻賣煎餅。你該去做更有意義的事啊。”“職業沒有高低貴賤。我做自己想做的事，還能給學生溫暖。”張德欣索性告訴家人：“都別管她，看她能撐幾天。”

李玉紅備齊了器具，帶著大包新鮮食材，騎上新買的三輪小車。自此，戴著紅框眼鏡的她，正式成為一名氣質出眾的煎餅果子攤主。

每每看妻子近凌晨才回家，在外面忍受日曬雨淋，張德欣又急又惱。他嘴上反對，但心疼妻子，時常去幫忙收攤。一次，搬貨的他被同事與學生撞個正著，閑言傳開：“是不是想錢想瘋了？”

張德欣臉上無光，氣道：“有其他夢想不行嗎？做個平常人不行嗎？”李玉紅也怒了，“這些年我苦苦打拼，好不容易找了個喜歡的事。你再逼我，就離婚。”

對簿“公堂”中年情，我要真心

2016年7月，劍拔弩張之下，張德欣找到東方衛視《四大名助》節目，請求調和矛盾。現場，張德欣說，首先是資源浪費，受了高等教育，就要發揮才能；其次，他能支持妻子從事輕松的職業，為什么非要吃苦；最后，他好歹有點身份，妻子賣煎餅有失他的尊嚴。

針對尊嚴這一點，主持人孟非直言：“我就是開小面館的。要是我老婆在我單位門前賣煎餅，我一定把好朋友都叫去吃。”隨后，四名主持人當場試吃李玉紅的煎餅果子，一致給出好評。孟非更是打出8.5分，“0.5分扣在太便宜，1分扣在怕她驕傲。”

全場一邊倒地支持妻子，張德欣目瞪口呆，喃喃地說他是心疼妻子太辛苦，而且孩子少了母親照顧，他工作忙，也照顧不來。見丈夫陷入窘境，李玉紅誠懇地說，當初能扛過貧寒歲月，現今塵埃落定，幸福卻越來越遠。人到四十，她不甘心這樣活著，“相對名利地位，我更重視你。你沒必要拿孩子說事，我們難道不能一起管家里嗎？”

事后，張德欣愧疚地對妻子說：“我體會到了你的不易。一個留學回來的全職太太，是如何挨過家中那幾年的。我來幫你找到我們當年最愛的味道。”

此后，李玉紅一度成為網紅。攤前排隊也越來越長，甚至發展到影響交通、需要叫號限購的地步。很多人開兩小時的車來，就為了打包十幾個煎餅果子。

重慶很快入夏，陽光炙烤著皮膚。李玉紅在脖子上掛了毛巾，時不時擦下汗水。她恍然發現自己成了當年的“老朱”，而眼前的學生就是當年自己的模樣。她感覺生活豐滿而充實。

李玉紅忙于生意的日子里，張德欣體驗到了家務的辛苦。他照看兒子寫作業，照管兒子吃喝拉撒睡，真有點吃不消。一次，他忙著準備課件，忘記接兒子。直到深夜，兒子才被老師送到家里。張德欣開始反思自己，開始更多地陪伴家人。為了不忽視兒子，李玉紅跟丈夫協商好，平時夫妻輪流帶，周末兒子可以跟去煎餅攤玩。

2017年底，李玉紅打開筆記本電腦撰寫方案。此時，她已賣出了68735套煎餅果子，正著手打造自己的品牌。

2018年6月的一天，張德欣又如常前來幫忙。他看著李玉紅熟練地攤餅，打蛋，撒蔥花、芝麻，薄面皮在鍋上滋滋作響……“這是留給你的。”李玉紅將煎餅果子一分為二，兩人似乎又回到了當年時光。

編輯 趙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