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原的紅

周鵬程

川西是一幅巨型水墨，我喜歡紅原的紅。

在“世界屋脊”的東南邊緣遠望，紅原永遠像唱著牧歌的姑娘，清純、善良。

去紅原，去一個海拔高過3500米的地方，我內心很是擔憂，怕出現不良反應，為了穩妥起見，我頭一天就去了成都，在成都小住一夜，第二天很早便從茶店子汽車站出發趕往夢想之地。一路上，我并沒有什么不適現象，倒是車窗外的景致變化讓人興奮不已。離開天府平原，逐漸看見溝壑，山川，汽車在奔流不息的江水邊上蜿蜒逆上。一些樹木在懸崖上炫耀高枝，一些石頭做著崩離母體的姿勢，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鳥兒在叢林里呼朋喚友，道路一會兒寬闊，一會兒狹窄。

幾個小時，搖搖晃晃的森林逐漸被甩到后面，汶川到馬爾康的高速公路骨架雛形突顯，高架橋、盤旋路從河谷里生長出來怒放鋼鐵意志，由隧道通向遠方。人類的智慧真是偉大，可以無中生有，可以在崇山峻嶺中開鑿天路！

傍晚時分，我們剛好抵達紅原縣城，縣城并不大，但是建筑非常精致、漂亮，整齊而有韻味。涼風第一個接見我們，它好像知道了我們的心事，特別熱情，因為它的熱情，我們只好把短袖衣服換成長袖，還要加一層薄薄的外套。

紅原不僅是因為現在的旅游開發而紅火，也因為它的生命里早就涂滿紅色記憶，一場艱苦的革命曾經源于這里。紅原，紅軍長征走過的大草原。1960年，周恩來總理親自為這塊圣地取名為紅原。

仲夏的紅原，已經有了秋的氣派，這也許是一個熱怕了的南方人的一種錯覺，“天涼好個秋”。吃過晚飯，大家便準備去縣城附近的月亮灣看落日。月亮灣，一聽就知道是個充滿詩情畫意的地方。同時參加活動的攝影家們早就按耐不住心中的等待，長槍短炮已經掛在身上，在賓館的大門口早早候著。他們想用作品求證月亮灣為什么能被評為“中國100個最美觀景拍攝點”！

夕陽下的嘎曲河九拐十八彎，像不肯離開草原的孩子，躺在母親的懷抱。美麗遼闊的草原，綠色的地毯一望無際，河水在草原上劃出彎彎曲曲的弧線，一輪藍色新月落到大地上，遠處的山丘只是一個想象的邊框。為了留住大自然賦予人類的美麗，景區管理者選擇一處高地設置了觀景臺，立有堅石賦字“月亮灣”。

落日緩緩的向西邊下沉，余輝四射，藍色的云移動過去，就開始變為金色的棉花，火焰般的霞光穿過棉花云，試圖還要把金粉灑向草地，灑進嘎曲河。此時，很顯然火焰變得柔弱，它只是從視覺上給我們制造著美，而并不能帶給我們任何溫度。美，就在那一剎那，天邊的云與落日同臺演出，西邊是巨大的熒幕，他們調試色彩，互換組合，竭力把最美的晚霞留給觀眾。當落日完全下去，它的光芒依然穿過草原的邊框向我們揮手致意，只有云彩開始變色，天空開始變黑，而此時，月亮在另一邊天空微笑著，一些星星若隱若現，寒冷的夜風輕輕吹拂近處星星點點的帳房。

不知道有哪些鏡頭記下了我們欣喜若狂那一刻？紅原月亮灣的晚霞和落日我們只能飽飽眼福，用鏡頭把它留在影集里，成為最美的回憶。再沒有人能唱出像王維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千古絕句了。

到紅原的第二天，我們在阿壩州文聯主席巴桑的帶領下，去了解龍日鄉壤噶奪瑪村的扶貧攻堅情況，同行十余位作家為農村書屋捐贈了自己的作品。壤噶奪瑪村有500多平方公里的草原，居住著一千多牧民，是真正意義上的地廣人稀。這里的草原雨水充沛，環境原生態，明顯沒有受到任何破壞。當我們驅車進入龍日溝，那里處女一樣的美麗讓人驚嘆，藍天白云，綠原似海，波峰浪谷間，牦牛、山羊成群結隊，像簇擁的朵朵浪花，零星的帳房在綠海中如白帆蕩漾，草原上的云雀唱著歡快的歌，各種野菌悄悄生長。我們一路走，一路聽美麗的傳說，并不時停車下來用手機拍下天高云闊，碧草連天的壯美景色。

再往前走，這里就是最出名的俄么塘幸福花海了。今年雨水太多，芳華早逝，我們去的時間不巧，這個時節幸福花海的花一朵也沒有了，只有曾經高舉過鮮花的花枝還在，它們一樣熱情，列隊歡迎我們。另外，就是幾天前蜂擁而來的賞花者的汽車腳印還在，也許它們還沉浸在歡樂中。雖然我們沒有親眼看見雪峰下的萬畝花海，但我們經過了最美的草原，心中一樣清澈純凈！

看過了高原的花，我們決定去看高原的海。

汽車從壤口鄉幸福花海深處的山谷往上爬，直到4200米，那里靜靜的躺著一大二小的三個海子。它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措瓊海！

說是海子，實際上就是冰漬湖。是冰川運動留下的杰作。這里有稀少的灌木叢、落葉松林、高山杜鵑、高山刺柏、草地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冰川漂礫，山頂裸露著巖石，冰川刨蝕的痕跡依稀可見，我們仿佛又回到了幾百萬年以前。

當我們正指著清冽藍色的海子歡呼、拍照時，天空突然變化，雷聲響起，烏云密布，狂風大作。一場暴雨就要來臨。可是我們并沒有放棄從第一個海子沿步道上行去看最大的最高的海子的想法。我穿著剛從山下買的羽絨服，快步上行，但是明顯感到體力不足，不得不放慢腳步，這時天上開始下起了冰雹，比雨滴大，比黃豆小，大家都相互招呼，盡快下山。

這時，在高山之巔，我們放眼可以看到遙遠的草原上陽光明媚，藍天白云。同行的巴桑主席介紹，高原的神山圣湖素來是小氣的，它們的神性需要人類恭敬的供奉，過多的打擾，難免令其色變。圣湖連接著地球淚腺，億萬年無窮的涌變，才有了地球的眼淚之說，它的嬌貴是與生俱來的。

七月，我看到的海子是冰雹下的精靈！

七月，我拍攝的圣湖流著地球的眼淚！

七月，我去過的紅原翻滾著紅色的經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