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加快人工智能領域人才培養：思路與舉措

楊進 許浙景

人工智能概念起步于20世紀50年代。20世紀70年代末，法國開始研究人工智能；80年代，巴黎、馬賽、南錫、圖盧茲、奧爾賽等地建立了一批人工智能研究團隊和實驗室，其中包括由科學家克羅德-富朗索瓦·皮卡爾（Claude-Franois Picard）創立的GR22研究團隊和實驗室，現已發展成為法國國家科學研究所和巴黎第六大學共建的計算機和人工智能實驗室，是法國規模最大的計算機科學實驗室之一。1989年，為籌備1993年法國尚貝里國際人工智能聯合會議，法國第一個人工智能協會（Association franaise pour lintelligence artificielle）在格勒諾布爾成立，其使命是發展法國人工智能，擴大法國人工智能研究的影響力。該協會每年在法國各地舉辦“人工智能周”以及相關研討會。

進入21世紀，在全球范圍內，隨著低成本計算能力、數據存儲能力的提升，大數據處理能力逐漸成熟；深度學習等新算法的出現，使人工智能得到前所未有的發展。法國相關研究機構統計，2000-2016年，法國成立了270家人工智能領域初創企業，占全球同期成立的人工智能初創企業總數的17%。2012-2017年，全球各國在人工智能領域的研發投入由4.15億美元增至50億美元。在法國，人工智能技術在教育、健康、環境、交通、安全等領域的應用越來越受到重視，這也給法國經濟和社會發展帶來越來越重要的影響和變化。

法國前任總統奧朗德執政期間，2017年1月，工業、數字化和創新國務秘書與高等教育和研究國務秘書共同發起“法國·人工智能”項目（FranceIA），由500位專家、學術研究人員和企業界代表組成17個工作組，對法國人工智能現狀、挑戰和未來發展戰略進行研究。

馬克龍總統自2017年5月上臺以來，已多次呼吁學術界、企業界共同重視和發展人工智能。2018年3月28日，法國共和國前進黨議員、數學家塞德里克·韋拉尼（Cédric Villani）受菲利普總理委托，提交了《法國人工智能發展戰略研究報告》（以下簡稱《韋拉尼報告》），在法國社會和國際上引起很大反響。

為增強法國影響力，重振法國在歐洲的大國地位，馬克龍提出積極采取措施，加快法國人工智能發展，在歐盟率先推出國家人工智能發展戰略。2018年3月29日，馬克龍在法蘭西學院發表題為《人類的人工智能》演說，提出一系列發展人工智能的舉措，包括加強人才培養、建立國際科研中心、支持初創企業發展等。馬克龍指出，“人工智能領域的競爭，歸根到底就是人才的競爭，誰能培養和吸引世界頂級人工智能專家，誰就掌握了主動權”。

一、擴大人工智能領域人才培養規模

法國在人工智能領域人才培養方面具有一定的傳統優勢。臉譜網（Facebook）總裁馬克·扎克伯格認為，“法國在人工智能領域的研究實力是世界上最強的”。數學和信息科學是人工智能研究的兩個基礎學科，而法國是傳統的數學強國。歷史上，法國獲得菲爾茲數學獎（被稱為數學界諾貝爾獎）的總人數達13名（其中11名來自巴黎高師），僅次于美國的14名，遠超世界其他國家。法國擁有200多所工程師精英院校，每年培養3.8萬名工程師，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數學領域的優秀人才。

盡管如此，《韋拉尼報告》指出，未來社會對人工智能人才的需求將與日俱增。目前，受限于專業設置和師資力量，法國高等教育階段人工智能專業的學生規模為3000～5000人。這樣的人才培養規模遠遠不足以支持產業發展。因此，著眼長遠，加快人工智能領域人才培養（研究員、工程師、技術員）迫在眉睫。

法國高等教育部長弗德里克·維達爾（Frédérique Vidal）表示，為促進法國人工智能實驗室和企業的發展，法國既需要博士研究員、工程師，也需要專業技術員。未來3～5年，將增加本科至博士階段，包括職業教育，如高級技術員文憑（BTS）、大學技術文憑（DUT），人工智能領域學生培養數量，使人才培養總體規模翻一番。

改造傳統優勢專業，并鼓勵高校新設人工智能專業。鑒于數學和信息科學為人工智能的兩大基礎學科，建議這兩個學科的人才向人工智能教育方向轉移。例如，巴黎綜合理工大學將于2018年9月開設人工智能與高級視覺計算碩士專業，計劃每年招收30名學生；巴黎高等礦業學院將于2018年10月開設人工智能碩士專業等。

提高人工智能專業女生比例。據統計，2016年，在信息技術類工程師學院中，女生比例不足10%。在從事數字化技術崗位人群中，女性比例為33%，其中，網絡安全技術工作人群中，女性比例僅為11%。《韋拉尼報告》建議，要從小培養孩子對信息技術的興趣。目前在法國中小學，信息技術課只作為選修課開設，不利于青少年的信息技術啟蒙教育，應加強對中小學信息技術課的重視。

提升人工智能專業師資力量。一方面加大法國本土人工智能專業人才培養力度，儲備未來師資力量；另一方面從其他國家引進優秀師資，壯大師資隊伍。

二、建立人工智能跨學科研究中心

人工智能是一門具有高度交叉性和綜合性的學科。《韋拉尼報告》指出，法國的數學、信息科學、物理、化學、醫學等單學科研究實力均非常強，但是跨學科研究實力相對不足。此外，法國科研力量分散在各類高校、研究機構中，各研究主體間亟待加強合作。2017年3月15日，法國議會科學與技術選擇評估辦公室出具的報告顯示，全法共有230個人工智能公立研究團隊、5300名研究員，其中50個研究團隊位于巴黎地區。

《韋拉尼報告》建議，由國家信息和自動化研究所（INRIA）牽頭，依托大學的科研力量，整合各方研究資源，在全法布點建立4～5個跨學科研究中心。

2018年3月30日，由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國家信息化與自動化研究所、巴黎文理研究大學共同體以及相關企業在巴黎聯合成立了“PRAIRIE研究所”，集中了法國人工智能研究學術界和企業界的力量，共同培養人工智能專業人才，孵化人工智能初創企業，力爭5年后將該研究所打造成為世界一流的人工智能研究所。

2018年2月，巴黎-薩克雷大學共同體成立“DATAIA研究所”，該研究所是一所跨學科數據研究所，通過將數據科學與人文社會科學相結合的跨學科方式，培養人工智能領域人才。

此外，圖盧茲和格勒諾布爾作為法國傳統上信息科學研究實力較強的城市也被列為此次發展人工智能的戰略布點。例如，圖盧茲第三大學擁有數據與知識專業碩士點，專門開展人工智能和數據管理方面的研究；國家信息和自動化研究所在格勒諾布爾設有分所，在當地牽頭開展人工智能研究。

三、促進人工智能學術界和產業界合作

公立大學、研究所與企業合作開設“企業教席”。例如，在法國高校內，由企業出資開設教席，教席任期5年，企業投資用于支付教席薪水、招錄一定數量博士生或博士后研究員、組建研究團隊。馬克龍曾表示，要鼓勵企業投資設立教席，立足法國，輻射歐洲，加大力度吸引歐洲國家，特別是德國的頂級專家來法擔任教席教授。

2018年9月，谷歌將與巴黎綜合理工大學聯合開設“人工智能與高級視覺計算”教席，首任教席教授由該校教授馬力-保羅·卡尼（Marie-Paule Cani）擔任。卡尼教授表示，“設立該教席能充分發揮法國在數學和信息科學專業的教學科研優勢，讓法國青年一代能更好地適應未來數字化帶來的變革。”法國Enedis電力公司為2018-2020學年碩士生提供3個獎學金名額，每位學生可獲得3萬歐元資助。

公立大學和研究所的教師、研究員可支配50%的工作時間到企業從事科研活動，在企業的工作經歷和成果對于教師、研究員的職稱晉升同樣有效。

公立大學和研究所的教師及研究員可創辦人工智能初創企業，初創企業啟動最初的2～3年，所在大學或研究所可給予一定啟動資金，并可為其提供免費場所。

四、提高公立大學和公立研究機構對人才的吸引力

法國公立大學或研究所對年輕教師或資深研究員缺乏吸引力。一方面，本土人才外流嚴重，另一方面，外國人才不愿加入。重要的原因之一是薪水過低，特別是與谷歌、亞馬遜、臉譜網、蘋果、微軟等大型企業的薪資水平相去甚遠。目前，法國公立大學教師/研究員的平均年薪為4.5萬歐。根據法國國民教育部預測和評估司對2013年畢業生工作一年半后的薪水調研，本科生畢業一年半后的平均薪水為1500歐/月，碩士生畢業一年半后的平均薪水為1700～1800歐/月。

臉譜網巴黎人工智能研究中心負責人勒昆（Yann LeCun）表示，“法國公立大學和研究所待遇過低，尤其是剛入職的年輕人收入更低，因此很多法國本土培養的人才都赴海外工作，尤其是到美國硅谷尋求發展機會。”格勒諾布爾大學副校長孔斯唐坦·普塔索夫（Konstantin Protassov）表示，“目前在硅谷的科研人員中，約10%為法國人。”巴斯德研究所教育科研主管莫妮卡·薩拉（Monica Sala）也表示出同樣的擔憂，“法國的研究所缺乏對人才的吸引力。一方面薪水過低，另一方面困于資金限制，研究所的長期聘用崗位數量也在逐年削減。目前，巴斯德研究所每年對外招聘只提供2個長期崗位（簽署無期限合同），競爭也非常激烈。”

為吸引全球頂尖人工智能專家“加盟”法國，《韋拉尼報告》提出如下建議。

為公立大學和研究所人工智能專業年輕畢業生提供的起薪至少為目前的2倍。

保持公立大學和研究所教師和研究員的長期穩定崗位，簡化崗位聘用手續，吸引更多外國優秀研究員加入研究隊伍。

擴大人工智能專業研究生的招生規模，并設立獎學金，吸引優秀學生，以擴充公立大學和研究所的人工智能研究隊伍。

根據《韋拉尼報告》，馬克龍宣布將在2022年首任總統任期結束前投入15億歐元發展人工智能，包括加大人才培養力度。

五、加強人工智能研究國際合作

法國國際與戰略關系研究所研究員奧雷利安·沙利富爾（Aurélien Chalifour）表示，“法國在人工智能領域的發展不及中美，存在缺乏領軍企業、人才流失嚴重、受制于美國大型互聯網公司等問題，需要通過大規模投資和多邊合作，加速在人工智能領域的發展。”

在高校人工智能專業人才培養方面，法國優質的高等教育資源和科研實力（特別是數學和信息科學研究方面具有傳統優勢）、人才創新能力、政府對外國企業投資的開放性等，吸引了不少外國大型科技創新企業赴法投資、聯合科研、培養人才，服務于新時期企業轉型升級和社會技術變革。

2017年9月，富士集團與巴黎綜合理工大學合作開設了“人工智能卓越中心”，計劃5年內投資5000萬歐元研發人工智能技術。此次馬克龍宣布人工智能發展戰略，富士集團法國區總裁本杰明·萊克萊弗斯基（Benjamin Revcolevschi）隨即表示，“將加強巴黎人工智能卓越中心的研發工作，下一階段主要挖掘與歐洲其他國家的聯合研發潛力，特別是加強與富士德國區工業4.0研發中心的緊密合作。法國高校和研究機構的研發實力和法國整個創新體系均非常有活力，這是富士選擇法國的原因。”

2018年1月，三星集團宣布未來將擴大其在巴黎人工智能領域的研發團隊規模，擬將巴黎研發中心打造成為三星繼韓國、美國之后的第三大人工智能研發中心。法國研究員、蘋果Siri智能語音系統研發者呂克·杰里亞（Luc Julia）將主持中心工作。

2018年4月，在馬克龍總統的見證下，谷歌首席執行官桑德爾·皮蔡（Sundar Pichai）宣布將與巴黎高師、國家科學研究院等合作，在巴黎建立其歐洲第二個人工智能實驗室，研究方向主要為健康、環境和藝術領域人工智能技術。該項目負責人、谷歌人工智能研究專家奧利維爾·布斯蓋（Olivier Bousquet）表示，“法國高校和研究所在人工智能領域擁有非常強的研究實力，目前各機構只是缺乏整體統籌，相信通過資源重組，法國可以追趕世界一流水平。我們希望吸引世界各地人才來到巴黎，并融入到法國人工智能學術環境中。”

2018年夏，谷歌下屬人工智能公司DeepMind將在巴黎創建其在歐洲大陸的首個人工智能研究所。巴黎綜合理工大學原教授雷米·繆諾斯（Rémi Munos）將主持實驗室工作。DeepMind公司總裁德米·阿薩比（Demis Hassabis）表示，“選擇巴黎作為戰略布點是考慮到法國教育科研實力以及法國政府對建立人工智能生態發展系統的支持。希望利用法國大學的科研力量，產出更多的科研成果。”

此外，《韋拉尼報告》還建議注重人才創新能力培養。未來社會，人工智能將不斷給工作技能和生活環境帶來變化，因此，學校不僅應教授學生基礎知識和認知能力（語言理解、計算等），更應培養學生的創新能力和社會技能，以適應不斷變化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