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侶大戰僵尸

菊韻香

（一）

這天下午，劉曉紅帶著一肚子悶氣回了家。從早晨出門到現在，她走了足足有十幾家婚紗攝影店，所提供的服務項目多是陳舊老套的海邊、樹林、山頂擺拍。此前，她已經痛下決心要和準老公柯亮永遠捆綁在一起，也就是說，這輩子只拍這一次婚紗照，總不能弄得平淡無奇毫無新意吧？

悶悶地坐到沙發上，劉曉紅順手打開了電視。畫面尚未完全清晰，便聽一聲撕心裂肺的高分貝尖叫突兀地撞入了耳鼓：“救命啊──”

呼救聲是從電視里發出的。劉曉紅還在琢磨拍攝婚紗照的事，全無提防，登時驚得渾身直哆嗦。

可惡的柯亮，每次看球賽總把音量調到最大，說是能感受現場的氛圍。而此刻，電視里正播放一部美國驚悚電影，片中有個變態狂，每到深夜都會裝扮成僵尸追逐女性，一個年輕女子無路可走，被嚇得魂飛魄散、面無人色。就在變態狂伸出魔爪從背后摟向女子的剎那，劉曉紅的肩上也冷不丁多了一雙手！

更可怕的是，分明有絲絲熱氣直撲脖頸。劉曉紅頓覺毛骨悚然，倉皇回頭。

是柯亮。柯亮笑著問：“想出好主意了嗎？”

“想你個頭！你要嚇死我啊？”劉曉紅心跳如打鼓，賭氣回道，“你聽著，沒有好創意，我絕不會拍！”

柯亮瞥了眼電視，打趣：“記得哪部電影里有句臺詞，說女人的胸和腦不可兼得，真是一點不假。現成的創意就擺在面前，關鍵是你敢不敢嘗試。”

現成的創意？劉曉紅稍一尋思，很快轉怒為喜：“這個點子太棒了。我這就聯系影樓，下個周末開拍！”

劉曉紅和柯亮拍板的方案，叫“僵尸婚紗照”。前些日子，劉曉紅曾在網上看到過類似報道：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一對情侶別出心裁，拍攝了一組以齊心協力戰勝僵尸為主題的另類婚照。雖說此舉在國外已有先例，但在國內恐怕還沒人敢效仿。既然沒人敢，那我和柯亮就玩一回刺激！說做就做，劉曉紅馬上給紅緣影樓的主管陳經理打去電話，商量拍攝事宜。聽得出，陳經理犯了難：公司沒服裝，也沒道具，怎么拍？劉曉紅大包大攬：這些不用您操心，到時只要給我派技術最好的攝影師就成！

商議妥當，第二天，劉曉紅和柯亮去了郊外尋找最佳拍攝地點。走著轉著，兩人不知不覺踏進了小青山中的兔唇洼。兔唇洼林深草密，風景不錯，唯一的不足是緊挨著一片墳冢，以致平素少有人來。劉曉紅四下望望，說：“就這兒了。有草有樹有山谷，多美。對了，你打算找誰扮演僵尸？”

話出口，卻沒聽到應答。劉曉紅愣愣轉身，發現柯亮目光發散走了神。

“喂，你發什么呆？不會瞅到女鬼了吧？”劉曉紅略含嗔怪地問。柯亮抬手指向不遠處，吞吞吐吐：“你看，那兒有兩座墳。”

兔唇洼有墳，沒什么可奇怪的。劉曉紅掃了一眼，見那兩座墳相距不過一米，面對面而立的墓碑上分別刻寫著亡者姓名，盡管歷經風吹雨打，字跡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認出一個叫張天舜，一個叫岳玫。

“曉紅，瞅著怪瘆人的。要不，我們換──”“換什么換？有墳包正好能營造氛圍。”劉曉紅不假思索地打斷柯亮，追問請誰出演僵尸。

要拍出最佳效果，僵尸必須裝扮得像那么回事，最合適的人選非郭平莫屬。郭平是柯亮的同事，搞怪嚇人絕對有一套。至此，時間、地點、人選都已敲定，只等動工。

（二）

仿佛一眨眼，周末到了。早早起床，劉曉紅將柯亮裝扮成勇武斗士后撥響了紅緣影樓陳經理的電話。如果拍得好，等于給影樓做廣告。陳經理哪能不懂這個道理，當即表示：這次拍攝我給你們打6折，最優秀的攝影師會在8點30分準時到場。

好，咱們兔唇洼見。掛斷電話，劉曉紅和柯亮興沖沖趕往小青山兔唇洼。路上，柯亮幾次想跟劉曉紅說，郭平裝扮的僵尸會從哪兒出來，到時別嚇著你。劉曉紅強按著滿心激動，連連擺手：打住，我要的就是刺激，越逼真越好。

8點30分，兩人趕到了預定地點。陳經理還真守約，指派的攝影師已提前就位，架起了“長槍短炮”。萬事俱備，只欠僵尸。柯亮舉手拍了一下巴掌，給隱藏在某個山旮旯里的同事郭平發出了指令：準備就緒，僵尸出動！

按照預先安排，扮成僵尸的郭平會從前方的樹林里鉆出，“張牙舞爪”撲來。兩人要往左面跑，跑到較為平緩的坡地上和僵尸展開殊死搏斗。如此布置，有利于拍攝。可出乎意料的是，郭平這小子竟玩起花樣，“嗚”地從腳下的茂密草叢里躥出！

“僵尸，僵尸來了。快跑，柯亮，往右邊跑！”

明知是假的，可劉曉紅還是緊張得手心出汗，不停地大呼小叫。眼瞅僵尸平端雙臂，即將跳到面前，柯亮抬腿踹去：“我叫你不按常理出牌，隨便改變計劃！”

都是同事，好哥們，豈能動真格的？誰想，僵尸居然咧嘴一笑，握住柯亮的腳踝用力一掄，硬生生將他拋出了足有四五米遠。“撲通”落地，直摔得柯亮齜牙咧嘴，“咝咝”喊痛：“喂，你小子能不能輕點，是不是想摔死我啊？”

“柯亮，真刺激！”劉曉紅忙不迭地抓起柯亮的手腕，拔腿往對面跑。瘸瘸拐拐沒跑幾步，僵尸又尾隨而至，合身撲向柯亮。偶一回頭，柯亮真正體味到了什么叫害怕，什么叫肝膽欲裂腿肚子發軟──郭平裝扮的僵尸太像了，眼眶深陷，目光駭人，特別是宛如枯樹枝般的十指，像極了冷冰冰的鐵鉤！

“柯亮，跑啊，要演就演得像真事。郭平，他再拿你不當回事，你揍扁他——”

劉曉紅興奮得滿臉潮紅，嘰嘰喳喳。不等她閉上嘴巴，僵尸發了怒，兇神惡煞般抓向她的脖子。

郭平，你小子不會中邪了吧？劉曉紅生的細皮嫩肉，一爪子下去，還不皮開肉綻？大驚之下，柯亮一頭撞開僵尸，撒丫子開逃。由于慌不擇路，竟沖到了深谷前。劉曉紅一腳踩空，“啊啊”驚叫著跌落！

“曉紅，小心哇！”柯亮倉促出手，死死拉住了身子已懸空的劉曉紅，“郭平，你他奶奶的別裝了，趕緊過來幫忙，我快撐不住了！”

該死，情形萬分危急，可郭平似乎忘記了怎么跑，依舊蹦蹦跳跳。好在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扯住柯亮的后脖領子看似輕描淡寫地往上一提，就將兩人全拽了上來。

危險解除，柯亮緊緊擁著劉曉紅，牙床磕磕碰碰好半天才喊出聲：“停，停，別拍了！郭平，你演得也太投入了吧？”

咦？人呢？劉曉紅前后左右瞅一圈，郭平不見了！

“郭平，你小子不會鉆墳里去了吧？我不罵你了，你快出來，咱們打道回府。”柯亮心有余悸，雙手攏著嘴巴喊。接連喊了幾聲，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發生了：百米遠處的山路上，郭平抱著僵尸服，邊跑邊氣喘吁吁地嚷：“哥們兒，實在對不起。聽說讓我演僵尸，老婆死活不準我出門，我是跳窗戶跑出來的──”

這，這怎么可能？一時間，所有的人都傻了眼，呆若木雞。

（三）

一周后，劉曉紅和柯亮忐忑不安地去紅緣影樓取回了“僵尸婚紗照”。不得不承認，陳經理派去的攝影師技術的確夠棒，把兩人和僵尸的動作、眼神拍得生動逼真，比驚悚片還要精彩。尤其是僵尸將兩人救上深谷、化險為夷后相互擁抱的那張，絕對打動人心。陳經理連聲叫好，索性費用全免，條件是允許影樓使用照片做宣傳。大幅照片一經掛出，不少年輕人紛紛涌進門，跟風要拍“情侶大戰僵尸”。孰料，攝影師堅決搖頭：對不起，從今往后，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兔唇洼！

兩個月后一天，劉曉紅和柯亮舉行了婚禮。婚宴收場，送走賓客，在清點紅包時，劉曉紅不覺叫出了聲：“柯亮，這是誰送的空包？不對，包里有張紙！”

柯亮接過紙，一行娟秀的小字映入了眼底：“謝謝。祝你們今生來世，永結同心。”

謝謝？為什么要謝我們？這會是誰送的？劉曉紅和柯亮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地方：兔唇洼！

當天下午，兩人又一次趕往兔唇洼。站在拍攝婚紗照的地方，兩人驚訝地發現，那兩座面對面而立的墳冢不可思議地合成了一座，墓碑也合二為一，上面還鑲嵌了一張照片：一對年輕男女深情相擁，盈盈含笑。他們的姿勢，跟劉曉紅和柯亮最滿意的那張如出一轍……

選自《古今故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