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恩霆

今年以來,里拉對美元匯率已累計跌了45%。同時,受里拉暴跌產生的蝴蝶效應影響,南非蘭特對美元匯率也一度暴跌。此外,印度盧比、俄羅斯盧布、阿根廷比索、墨西哥比索、巴西雷亞爾等主要新興市場貨幣均出現不同程度的匯率貶值。
貨幣大幅貶值、匯率跳水,這些新興市場經濟體,是否再次遭遇了集體性發展困境?
特朗普順勢捅了一刀
8月13日,經過一個雙休日后,土耳其里拉仍然沒能止住對美元匯率暴跌的腳步,繼前一個周五暴跌18%之后,又跌了10%。對此,6月下旬剛剛贏得連任的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直斥這是美國發動的“經濟戰”。
屋漏偏逢連夜雨,特朗普又在明13日發推特宣布,在原有加征鋼鋁關稅的基礎上,對土耳其加征的關稅稅率再翻一倍,達到鋼鐵產品加征50%、鋁產品加征20%。這種落井下石的行為,被埃爾多安怒斥為“背后捅刀”。
土耳其里拉這輪暴跌,顯然與美國發起的關稅貿易戰存在很大關聯,特別是特朗普專門針對土耳其的打擊力度翻倍。但是,土耳其自身的經濟和金融問題也不容忽視,某種程度上恰恰是這一內因,決定了里拉面對特朗普的貿易威脅時不堪一擊。
經濟危機對土耳其來說并不陌生。1999年、2001年該國曾接連兩次爆發經濟危機,導致嚴重通貨膨脹。正是在這一背景下,埃爾多安強勢步入土耳其政治舞臺中心,在2003年上臺出任實權總理,土耳其由此開啟了長達十多年的經濟高速增長期。
在2014年當選首次全民直選的總統之前,埃爾多安在總理大位上坐了11年。其間,土耳其GDP年增速最高達11. 11%,一度超過中國。除2009年因經濟危機出現下滑之外,大半年份GDP增速都在6%以上。 十多年間,土耳其人均收入翻了三番,超過10000美元。2017年土耳其人均GDP為10512美元,位居全球第63位,比馬來西亞、墨西哥、巴西和中國都高。經濟上的優異表現,使土耳其成為新興市場新貴,“薄荷四國”“靈貓六國”“新鉆十一國”等新興市場國家集群中均有土耳其的身影。
“埃爾多安經濟學”的成功,靠的是擴張性財政政策和大舉投資基建。埃爾多安執政15年來,投入到鐵路、機場和能源設施等基建領域的資金達到1350億美元。同時,良好的經濟表現吸引了歐美大量熱錢涌入。2009年到2017年,這筆熱錢高達1030億美元,大部分又都流向了基建,實體經濟獲益很少。
不過,隨著美聯儲退出量化寬松,并開始進入加息節奏,大量熱錢回流歐美,近年來已經陸續在一些新興市場國家引發金融波動,土耳其也未能幸免。去年,土耳其通脹率持續高企,至今年7月已達15.85%。依靠經濟成績單長期執政的埃爾多安,去年不得不宣布提前大選,以避免經濟下滑繼續拖累選情。
今年特朗普關稅貿易戰對土耳其的“格外關照”,成了壓垮里拉的最后一根稻草。土耳其人均收入用了十多年翻了三番,卻在過去8個月里跌去了一半。
新興市場都有本難念的經
特朗普在對土耳其“背后捅刀”時,南非貨幣蘭特也出現暴跌。蘭特對美元匯率繼8月10日下跌2.8%之后,受里拉對美元匯率連續暴跌產生的蝴蝶效應影響,8月13日最大跌幅一度達10%,創十年來最大單日跌幅。
如果說里拉暴跌既有土耳其自身經濟問題的內因作祟,也有外部特朗普關稅大棒打擊的外因,那么南非蘭特閃崩則很大程度上是內部問題結出的苦果。
24年前,南非作為非洲唯一的發達國家,其GDP規模達1400億美元。從當時來看,這個GDP量級是埃及的2.7倍、尼日利亞的2.9倍。到了2016年,昔日的非洲第一淪為非洲第三,南非的GDP被上述兩個國家反超。
結束白人統治之后,南非并未釋放出其經濟潛能,反倒患上了腐敗嚴重和效率低下等不少非洲國家的通病。目前,南非的失業率超過27%,外匯儲備只有432億美元,外債規模卻達到1832億美元。
由于占總人口8%的白人仍然控制著72%的土地,南非近年來開始醞釀“土地改革”,即無償征收白人土地、重新分配給黑人耕種。在失業率高企、經濟疲軟的情況下,南非主要政黨的政策傾向日益民粹化,正在尋求修憲,在現行憲法規定允許國家為保護公共利益無償征收土地的基礎上,明確何種情況下政府可征收土地。 這一幕像極了在南非鄰國津巴布韋曾經上演的“土改”,結果由于白人逃離、黑人缺乏經驗,津巴布韋這個“非洲面包籃”經濟崩潰、糧食短缺、政治動蕩。
與大跳水的土耳其里拉有一拼的是阿根廷比索。8月10日,阿根廷比索匯率隔夜單日下跌3.8%,今年以來已暴跌35%。為此,阿根廷央行前不久8天內3次加息,利率上調至創紀錄的45%。
此外,印度盧比曰前也跌到了歷史最低點,今年以來貶值了7%;俄羅斯盧布匯率8月也再次下跌,幾天內下跌近10%;巴西雷亞爾、墨西哥比索等一些新興市場貨幣對美元匯率近期也都扎堆出現了大幅下跌。
使用本幣結算可行嗎?
特朗普近日對伊朗重啟制裁時警告說,任何用美元與伊朗做生意的公司都將受到制裁。美國《福布斯》雜志稱,華盛頓正在將美元“武器化”。 面對美元“武器化”,越來越多的國家選擇使用本幣結算。土耳其里拉暴跌后,埃爾多安迅速致是普京,土俄兩國均對以后雙邊貿易使用本幣結算一拍即合。伊朗分別與土耳其和印度簽訂了相關協議。金磚國家也有貨幣互換協議,尼日利亞則將人民幣作為結算貨幣之一。
新興市場國家在國際貿易中普遍比較依賴全球市場,而美元是流通最廣泛的國際結算貨幣。因而,美國內政尤其是貨幣政策的調整,其外溢效應就會傳導至新興市場。
比如,近年來,隨著美國經濟復蘇,美聯儲退出量化寬松并從2015年底啟動加息以來,虹吸效應顯著,2008年金融危機后涌入新興市場國家的大量熱錢回流,資本外逃、經濟失血導致新興市場發生金融動蕩。土耳其、泰國、印度、印尼等新興市場國家貨幣匯率都曾因此出現過劇烈波動。
以往,一些新興市場國家出現短期經濟困境時,多會求助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貸款以渡過難關。但IMF的貸款條件苛刻,同時很難避免被IMF最大股東美國操縱,借此影響貸款國內政。這也是土耳其里拉閃崩后,埃爾多安拒絕與IMF談判的重要考慮。
如今,在美國貨幣政策及其主導的國際金融機構之外,又多了一個人為將美元“武器化”的情況一一特朗普挑起的無差別關稅貿易戰。雖然特朗普政府已與歐盟、中國、加拿大等多國打響貿易戰,并制裁了伊朗、俄羅斯等11國,但這次他對土耳其進行了“重點打擊”,而導致土美鬧翻的原因,卻是因為土耳其拒不釋放一位涉嫌參與2016年7月15日未遂政變的美國牧師布倫森。
因為一個美國公民,不惜與北約盟友土耳其翻臉,這很“特朗普”,符合他的“美國優先”原則以及說一不二的大老板人設。面對美元和關稅的進一步政治化和“武器化”,新興市場國家需要盡陜推進自身結構性改革、調整貨幣政策,才有可能應對世界貿易體系遭到的空前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