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不必將就

劉淼

01

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向生活和現實妥協的，我記不清了。

反正印象中最接近夢想的那次是我三年級的時候，我拿著一張用毛筆字寫著優異者的燙金獎狀站在我爸面前，神氣十足地告訴他我的理想就是考上清華大學，去北京天安門合影留念。那時候少不更事，夢想仿佛就是揣在口袋里一顆觸手可及的糖果。

在所有人眼中我就是那種鄰家小孩，聰明乖巧、獨立懂事，從小學到初中成績永遠都是班級前三，直到后來我讀初中，讀高中，繼而復讀。我才發現童年的豪言壯志被生活這個怪物折磨得遍體鱗傷，曾經所謂的夢想在現實一次次的摧毀下變得面目猙獰。

彼時，2013年高考成績剛剛放榜，在舉家歡笑的時候，我的世界一片灰暗。高考失利這件事在我的意料之內，可等到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又有些不服氣。可不服氣又如何，我咎由自取。小學和初中的努力學習讓我似乎消磨掉了所有的學習熱情，升入高中的我消極了，放縱了，失去了學習的動力，完全任由自己像一列脫軌的列車，每天沉溺在看小說、睡覺之中，直到高考的倒計時從三百多天變成三十多天，我才慌了神。

老師的每一次約談沒有使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真正讓我覺悟的是高考失敗后的那種挫敗感，深入骨髓，就像深夜埋在被子里的嗚咽聲。

復讀！復讀！復讀！我看著成績單上那可憐的三位數，下定決心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沒有人理解我為什么考上了二本院校還要復讀，還要繼續與命運做賭，甚至連我的父親都規勸我，二本就二本吧！有書讀就好了，你是女孩子，長大以后遲早要嫁人，先不要說復讀一年會不會比第一年考得更好，就算你考了好學校，可是你浪費了一年的時光呀！

一年的時光對女孩意味著什么呢？那是衰老和掉價，也是投資和收入的不成正比，復讀所帶來的副作用讓所有人規勸我的魯莽。所以你看，有的時候一個人的奮斗真是孤獨，你不但要自己下定決心，你還得說服那些反對你的人哪怕不能支持你，最起碼不能阻擋你。

可那時的我多勇敢，我總覺得受限的人生就像年幼時因為沒錢得不到的布娃娃，充滿了憋屈和無奈，所以在我可以為自己人生獨立做主的時候，我只想做“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荊軻，毅然決然、無愧于心地走上復讀這條不歸路。

有些人，不撞南墻她永遠不回頭，有些人，不見棺材她永遠不落淚，恰好我就屬于我所說的有些人范疇。

賭這一次，也許我會輸，但是不賭這一次，我一定輸！站在繼續與放棄的分岔路口，我對自己說。

02

復讀的生活并非像想象中那樣順暢。

首先，因為父親的不支持，他斷了我所有的生活經費，缺少糧草的我只能向外求救，好在母親理解我。她沒有讀過什么書，作為一個依靠父親養活的女人，她的人生本就過得緊緊巴巴，也許是受夠了這樣的生活，她反而比父親更通情達理，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供我繼續讀書。

其次，因為礙著面子的原因，我不愿意繼續在我之前的學校了，便從鎮上的學校轉去了市里面的學校。初次背井離鄉遠離親人，到一個新環境，那種孤獨和緊張讓我完全不適應，我發現自己會焦慮失眠，從噩夢中驚醒，然后渾身虛汗，這樣的狀態持續了整整一個月。

一個月，班上的同學已經結束了一輪復習，可是我還沒有從這種狀態中調整過來，我突然就覺得很恐慌。我開始對自己的一意孤行產生懷疑，我真的適合復讀嗎？我真的還要繼續讀書嗎？我真的要這樣孤注一擲，破釜沉舟嗎？

那是2013年8月，距離大學報到還有一個多月，如果選擇放棄復讀去讀大學，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我打電話給母親，向她傾訴我的痛苦和煩惱，當時電話那頭，父親就站在母親身旁，等到我哭著說完，父親突然接過母親的電話告訴我，其實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擔心我，擔心我的身體吃不消，擔心我不能適應高強度的學習節奏，擔心我的一切，父親說他并非是那種不明事理的家長，只是有的時候他不希望我的人生過得辛苦。

也是神奇，自從得到父親的首肯以后，我的心里面突然像卸下了一塊石頭，我的焦慮和失眠也慢慢好轉，后來我才明白，原來我計較和在乎的一直都是父親的態度和理解。

我感恩我的父母，如果不是他們，我不會在大學四年，獲得那么多的榮譽證書，不會兩次拿國家獎學金，更不會得到去臺灣交流研習的機會。

讀書，實在是一個女孩子最好的投資。

03

2014年3月12號，植樹節，為了枯燥的復讀生活增添一點樂趣，我在校園的一個旮旯角撒下一行向日葵種子，種子落在土地里，就像脫離母體的嬰兒，無助卻又充滿希望。

貧瘠的土壤像是冬日里被寒風吹皸裂的皮膚，向日葵的種子被它們不情愿地吞下。可是我卻希望那些種子可以和身旁的大樹一樣，扎根土壤，茁壯生長。我甚至將這作為自己努力的一種迷信行為，我在心里暗暗地想，如果撒下的種子通過自己的努力結出了向日葵，我也會通過自己的努力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

那個時候的自己多像一個賭徒，草率地將自己的未來壓在一棵不會言語的植物身上。后來我就在想，也許當時的自己不光是為了尋找心靈寄托和安慰，也許我更是在為自己尋找一個可以一起奮斗的伙伴，哪怕它是一株植物。畢竟并肩作戰好過單打獨斗，一個人的奮斗實在太苦。

復讀班的同學來自附近的各個學校，經歷過一次脫骨痛之后，他們更加珍惜這次復讀機會，每天早上不到五點，班上已經有同學去教室早讀，等到晚上十點半下晚自習以后，還有同學要繼續學習到十二點才回去，他們可以一點睡覺四點起床。

那個時候除了自己給自己壓力以外，更多的是來自殘酷競爭的壓力。每一次模擬考都是一場比拼和競爭，方才關系親密的好友會因為一兩分之差瞬間變得疏遠，我們過早地體會這個社會的殘酷，我們過早地體會這個世界的人間冷暖，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不過好在所有的磨難之后我交了一份讓所有人都滿意的考卷，順利地進入了一所還不錯的大學，并且通過努力變成更好的自己，感恩那時候拼搏的自己，也感恩自己的孤注一擲。

2014年我要領大學錄取書的時候，校園里的向日葵開花了。

后來我就在想，生活就是粗糙的顆粒，當所有人對你嗤之以鼻，處以懷疑態度的時候，你要做的就是堅定自己的信念，有信念你才會想著去努力，只有努力你才會發現生活中的與眾不同和彩虹，而那些經過磨礪的粗糙顆粒會變成生活中一顆顆晶瑩的珍珠。

生而為人，不必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