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新麗
在抗日戰爭的艱苦歲月里,一位文采出眾、備受矚目的戰地記者,主動請纓深入環境極端險惡的冀東前線,轉戰灤河兩岸、長城內外。他用相機當武器、以紙筆作刀槍,為抗戰時期的新聞事業立下汗馬功勞。然而,他卻過早地犧牲在冀西抗日根據地太行山上,年僅29歲。他,就是八路軍總政治部前線記者團第一組組長、冀東軍分區組織科長——雷燁。
在華北軍區烈士陵園內,雷燁烈士的墓碑上寫著“青年詩人雷燁烈士之墓”幾個大字,沒有其他相關的碑文。60多年過去了,雷燁默默無聞地長眠在蒼松翠柏之中,他的墓前不曾留下過親人的腳印和淚水;雖然工作人員多方查找,但一直未能找到雷燁的家鄉和親人。他幾乎成了被遺忘的英雄。
在杭州,項秀文一家,60多年來一直苦苦尋找1938年去延安投身抗日的哥哥——項俊文,但始終杳無音訊。
讓我們把時間回溯到20世紀30年代,回到那段血雨腥風的抗戰歲月。
項俊文,出生在浙江金華的一個農民家庭,他自幼聰敏好學,曾考入“浙江省立第七中學”。項俊文在剛剛讀完初二時,父母雙亡,不得不輟學,挑起養家的重擔。這期間,他在為生活而奔波的同時,仍關注著時事。國難的日益深重,使他心急如焚,熱血沸騰,經常教弟弟唱《國際縱隊之歌》《松花江上》等歌曲。項俊文在1934年給摯友許為通的信中表示:自己“不會于這世界上空跑一趟”。
1938年初春,項俊文變賣家產,安置好家人,奔赴延安,并改名為雷燁。為避免家人和好友受到牽連,他在給好友寫信時既沒有署名項俊文,也沒有署名雷燁,而是用了雷雨。就是這一字之差,卻讓他的家人苦苦尋找了半個多世紀。
在抗大第四期學習班學習期間,雷燁榮獲了“突擊隊員”的光榮稱號,并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同時,作為多家報刊的特約記者,他先后撰寫了《抗大同學畢業上前線》等通訊,拍攝了《抗大四期畢業歡送大會上毛澤東先生致訓詞》等照片,發表在武漢《新華日報》上,并配發毛澤東題詞,引起了強烈反響。由于表現突出,雷燁入選八路軍總政治部前線記者團,并擔任第一組組長,前往晉察冀根據地進行采訪報道。
1941年,日寇在冀東進行了野蠻大屠殺,雷燁聞訊后,義憤填膺,主動要求隨軍挺進環境極端險惡的冀東抗日最前線,他發起并創立了文化團體“路舍”,創辦了文藝刊物《路》《文藝輕騎隊》等,進行廣泛的抗日宣傳。在這期間,他用相機拍攝了數以百計的戰地寫真,記錄了那個大時代血雨腥風的片段。在他拍攝的《日寇燒殺潘家峪》組照中,大片房屋只剩殘垣斷壁,空地上是成堆的尸體;斷壁上置放著被大火焚燒的頭顱;燒焦的尸體成團地扭結著,掙扎般矗立。一幅幅慘烈的畫面,向世界吼出了悲憤的心聲。雷燁的一系列作品得到了《晉察冀畫報》社長沙飛的高度贊賞,當即決定出版專輯。
1943年1月22日,雷燁作為晉察冀邊區參議員到平山縣參加會議。邊區會議結束后,雷燁把他在冀東四年來的戰地攝影資料送到駐平山縣曹家莊的晉察冀畫報社,并應邀留下,選定照片和編寫說明。4月19日深夜,數百名日軍自南而北向曹家莊襲來。雷燁聞訊后,立即帶領兩名警衛員查看村民的轉移情況,發現有幾百村民正聚集在一處容易遭敵炮擊的地方,便馬上指揮村民轉移。果然不出所料,日寇瘋狂地向村民所在地進行了炮擊,村民感激地說:“多虧雷燁的關照,不然還不知道死多少人呢。”
4月20日拂曉,畫報社的其他同志已經安全轉移。雷燁和兩名警衛員走到南段峪石堂村時,與敵遭遇,雙方激烈交戰,他們先后擊斃了10余名敵人,但雷燁卻不幸負傷,在生死關頭,雷燁毫不猶豫地對警衛員說:“我來掩護,你們趕緊突圍!”警衛員執意不肯。雷燁斬釘截鐵地說道:“要死死一個,不能都死,你們快撤!不要管我!這是命令!”
看著警衛員含淚突出了重圍,雷燁繼續與敵奮戰,當敵人沖上來時,身負重傷的雷燁從容不迫地將心愛的照相機、自來水筆、望遠鏡砸碎,用最后一粒子彈結束了自己年僅29歲的生命。
戰斗結束后,警衛員返回畫報社述說了雷燁壯烈犧牲的經過。畫報社的同志和村民聞悉后,捶胸頓足,無比痛惜。在沙飛和畫報社指導員趙烈帶領下,他們立即趕往出事地點,在清理遺體時發現一本血染的相冊,夾著雷燁的攝影作品。沙飛摩挲著相冊,朗聲誦讀雷燁在相冊上寫下的憤怒譴責日寇暴行的慷慨之詞,聲淚俱下,在場的人無不失聲痛哭。2000年5月,雷燁入選《正義與勇氣——世界百名杰出戰地記者列傳》。
讓我們把時間閃回到2001年8月。已經找尋哥哥達半個多世紀之久的項秀文,幾經周折終于確認了雷燁就是雷雨,也就是他的哥哥項俊文。
百感交集的項秀文哭了整整一天,項俊文離家后的傳奇經歷讓他震驚和感慨,哥哥的音容笑貌從未如此清晰地浮現在眼前,一如他毅然北上延安,奔赴抗日戰場時充滿希望的笑臉。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