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正不怕影子斜

焱燚

星期天，周子晗和老婆一起大掃除，把廢舊的書刊和報紙清理出來，賣給收破爛的老頭。老頭收好后，看著書架上一堆掛歷，問道：“掛歷賣嗎？可以和廢紙一個價。”

周子晗是教育局的干部，每年元旦前夕，都會收到各種各樣的掛歷，好多都沒有打開，隨手放在書架上，幾年下來累積了不少。他對于廢紙的再利用略微懂一點，問道：“老師傅，據我所知，這種封塑的廢紙處理成紙漿的時候，得把薄膜揭下來，多一道人工工序，和廢紙一樣的收購價，賺的不是少了？”

老頭笑著說：“掛歷收過來不當廢紙賣，有特殊用途。”老頭自稱姓劉，他告訴周子晗，他的孫女是一名先天性的盲人，在市盲人學校里讀書，可是盲人學校下撥的經費不足，給學生練字的專用練習紙張不夠用。于是劉老頭就收購舊掛歷，把薄膜去掉，把鋒利的邊角處理掉，免費送給盲校的孩子們當練習本。

周子晗一聽就明白，掛歷紙張的硬度厚度和盲人用紙差不多，適于用細針在上面刺刻，利用掛歷紙給盲校學生練字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劉老頭收了掛歷走后，周子晗忽然說道：“不對呀。”老婆問道怎么不對了？周子晗說，盲校是市教育局直屬的學校，免費進行中小學義務教育，教材和用紙都有專項經費的。老婆說道：“這有什么奇怪的，肯定是把經費挪用到別處去了，這很正常的。”周子晗說道：“不行，這種做法違反經費管理規定，我得調查糾正。”老婆白他一眼，說道：“你去調查，會得罪盲校校長的，別在這關鍵時刻多事。”

老婆說的關鍵時刻，是指這次的升職機會。局里的一名副局長退休了，幾名科室負責人都有機會，上面正在暗中考察。老婆說：“你不走路子四處活動，我不反對，但是也別添亂，弄不好引火燒身，影響升遷。”

周子晗想了想，說道：“盲校正是我的分管范圍，我不能坐視不管。這幾年，局里的干部升職管理條例也進行了修改，越來越客觀公平。至于升職，我相信組織上是英明的，也是公平的。”

第二天，周子晗抽時間去了一趟盲校，找到馬校長，詢問了學生練習用紙不夠用的情況。馬校長解釋，經費由學校統一調配，因為學校的經費在其他方面存在缺口，只得減少了學生練習的時間，節省練習用紙的開支。周子晗指出，無論經費多么緊張，也不該挪用學生的經費。馬校長皮笑肉不笑地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這里上上下下100多名教職員工得養活啊，經費缺口很大，也是實際情況嘛。”

見說服不了馬校長，周子晗就告辭出來了。他去了教師辦公室，找個別老師座談了一下，老師反映，減少練習的時間，達不到學習的效果，只能想辦法，用舊掛歷紙代替。回到局里，周子晗將調查的情況向局長反映了，要求派駐局里內部審計人員調查經費挪用的情況。局長很重視，同意對盲校進行內部審計。

過了幾天，審計結果出來了，盲校挪用了好幾筆專用經費，用來裝修教職工食堂。對于這種違紀現象，教育局對馬校長給予了通報批評。

周子晗算了算，這一學期還有兩個多月，經費已經挪用了，缺口沒辦法補回來，他決定另想辦法，解決學生用紙短缺的問題。他在朋友圈里發布了一條信息，按照廢紙的價格收購舊掛歷，送到老婆的店里，并且解釋了舊掛歷的用途，并請大家轉發。

發完微信，周子晗來到老婆的店里，對她說了這件事。周子晗的老婆開著一家建材批發店，她問道：“收購舊掛歷的錢誰出？”周子晗知道老婆的意思，解釋說，盲校本來屬于他的工作分管范圍，是自己管理不力，造成盲校的孩子們缺少用紙。這個過失，當然得他來彌補，不然他的心里會過意不去。反正也就剩下兩個多月了，收購舊掛歷花的錢不會太多，自己掏腰包得了。

老婆氣得搖搖頭說：“老周啊，沒見過你這樣當官的，一個連芝麻都算不上的小干部，干工作還得倒貼錢。”周子晗連忙勸慰老婆。其實，老婆也知道周子晗的為人，也就說說氣話而已，并沒有當真。

沒想到周子晗微信群里的人，得知舊掛歷是給盲校的孩子用的，引起強烈的反響，紛紛點贊并轉發。好多人看到微信后，拿著舊掛歷找到周子晗老婆的店里，免費奉送。不到幾天，就收了不少舊掛歷。周子晗處理后，便送到盲校里。

這一天，周子晗正在上班，被分管紀檢的副局長找去談話。最近局里紀檢辦公室收到不少有關周子晗的舉報信，還有一些直接送到了市紀委。因為都是匿名的，沒有確實證據，紀委打電話讓教育局紀檢辦公室找周子晗談話，了解情況。這些舉報信五花八門，有的舉報周子晗包二奶，有的舉報他貪污受賄，有的舉報他公款吃喝。

周子晗表態，這些舉報信上反映的情況都不屬實，組織上可以展開調查。周子晗之所以這么硬氣，是因為他確實干干凈凈，連平時請領導吃個飯、逢年過節去領導家套近乎這樣的事情，他也沒有做過。這也導致他在科長的位置十來年沒有挪窩。

副局長說，他們也相信周子晗是清白的，才找他談話，讓他不要受影響，安心地工作。回到家里，周子晗把有人舉報他的事情對老婆講了，老婆猜測，肯定是馬校長報復他，指使人誣告的。周子晗笑著說：“身正不怕影子斜，讓他折騰吧。”

老婆憂心忡忡地說：“老周，你也不要掉以輕心，在目前競爭副局長的關鍵時刻，這種舉報，會影響組織對你的考察的。”周子晗不以為意地說：“升不起來就算了，當科長也好，當副局長也好，都是為國家和人民做事情，在哪個位置上，都是工作需要。”

每一天，都會有人送來舊掛歷，周子晗下班后，都會及時地進行處理，然后第二天提前半小時出發，開車送到盲校。盲校的老師們說，他們和學生們都很感謝周子晗，這樣一來，學生練習的時間和強度就夠了，能夠鞏固學到的知識。周子晗略表歉意地說：“不必謝我，這是我的工作沒有做到位，應該彌補的。”

這一天，市紀委的人員來到教育局，約談周子晗，說是經過調查，周子晗收購舊掛歷賣給盲校，從中牟利，讓他如實說明。周子晗大為驚訝，說那些舊掛歷都是免費奉送的，根本沒有收過一分錢。紀委的人意味深長地說，他們掌握了證據才來約談的，希望周子晗認真對待，不要狡辯。

周子晗一再聲明，他提供舊掛歷紙給盲校，完全是公益性質的，自己還倒貼了幾百元的收購款，從沒有向盲校要過一分錢。紀委的人見周子晗不承認，就拿出了證據。

幾天前，市紀委收到實名舉報信，舉報人是收廢品的劉老頭。最近，劉老頭的孫女找他要100元錢，說是現在發下來的舊掛歷練習紙需要收費。劉老頭就找到班主任馬老師詢問，老師告訴他，現在的舊掛歷都是教育局的周科長收購的，不能讓領導貼錢，所以就適當收一點費。馬老師還勸慰劉老頭，雖然收了費，但是比自己買正規的練習紙，還是便宜了很多。

但是劉老頭不服氣，本來練習紙應該是盲校免費供應的，現在反倒收起了費，于理不通。而且他對廢紙行情比較了解，按照這種交費標準，價格是廢紙收購價格的好幾倍，分明是在從中賺錢。自己免費送了那么多舊掛歷紙，一分錢沒要，周科長作為一個教育局的干部，卻鉆進了錢眼里，憑什么從中賺錢？劉老頭一怒之下，就向市紀委舉報了周子晗。

市紀委收到舉報信后，當即派人到盲校調查，馬老師講，全班50人，總共收了5000元，都交給了周子晗。紀委的人要求提供打款證據，但是馬老師說，給的是現金，他親手交給周子晗的，沒有打款證據。

周子晗看了劉老頭的舉報信和馬老師證詞的視頻，說道：“這純粹是誣陷，我要求報警，由警方介入調查。”

后來，紀委的人又去找馬老師進一步核實，講了周子晗報警的要求。馬老師擔心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就交代了錢還在他的手里。之所以誣陷周子晗，是堂叔馬校長暗中指使的，意在搞臭周子晗，讓他升不了職。后來，馬校長和馬老師得到了應有的處理。

過了一個多月，副局長的人選定下來了，讓人們想不到的是，居然是最近名聲沸沸揚揚的周子晗，并且按照組織程序，正式進行公示。上級領導找周子晗談話的時候說，像他這樣一心辦實事的人才，不給予重用，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就沒有意義了。

周子晗也沒有想到，組織上會不拘一格地提拔他。不過有一點他認為自己做對了，那就是要相信組織，組織是英明的，也是公平的。

（圖◇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