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的幾個觀點

黎祖交

“必須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是黨的十九大報告關于生態文明建設的論述中一個十分重要的命題。對此，包括一些專家學者、政府官員在內的權威人士都做出了自己的解讀。這里，我也想談談自己在學習十九大報告過程中逐步形成的關于這個命題的幾個觀點，供大家參考。

第一個觀點：“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是生態文明建設的核心理念，需要對其進行多學科綜合解讀。

我們說“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是生態文明建設的核心理念，是因為習近平總書記當初在哈薩克斯坦納扎爾巴耶夫大學演講時就是把它作為生態文明建設的核心理念提出來的，其原話就是：“建設生態文明是關系人民福祉、關系民族未來的大計。我們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而且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p>

此外，2016年聯合國環境規劃署發布《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中國生態文明建設理念與行動》報告，也表明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作為生態文明建設的核心理念已經得到國際社會的廣泛認同。

我們說需要對其進行多學科綜合解讀，是因為它作為生態文明建設的核心理念，內涵豐富、寓意深刻，不僅繼承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的自然觀，還蘊含了綠色發展觀、綠色幸福觀、綠色財富觀等諸多綠色新觀念，其涉及的學科范圍也不僅是經濟學一個學科，還包括生態學、哲學、倫理學、政治學、社會學等多個學科。我們只有進行多學科綜合解讀，才能全面準確地領會它的科學涵義?，F在有些政府官員，包括有些專家學者，僅僅從經濟學的角度去解讀這一核心理念，是遠遠不夠的。

第二個觀點：“綠水青山”指的是地球上結構和功能良好的生態系統；“金山銀山”指的是財富、福祉，是能夠滿足人們美好生活需要的各種有價值的產品的統稱和代稱。

地球上的生態系統主要包括：森林生態系統、濕地生態系統、海洋生態系統、草原生態系統、荒漠生態系統、凍原生態系統、湖泊生態系統、河流生態系統、農田生態系統、城市生態系統，等。其中，森林生態系統、濕地生態系統、海洋生態系統被聯合國稱為地球上最重要的三大生態系統；農田生態系統、城市生態系統是最重要的人工生態系統。

所謂“綠水青山”，指的就是這些生態系統的結構和功能處于良好狀態，或者說這些生態系統的質量和穩定I生處于良好狀態。

所謂“金山銀山”，指的就是財富、福祉，就是能夠滿足人們美好生活需要的各種有價值的產品的統稱和代稱。從財富的角度講，“金山銀山”包括自然財富、經濟財富、社會財富；從價值的角度講，“金山銀山”包括生態價值、經濟價值、社會價值；從產品的角度講，“金山銀山”包括生態產品、物質產品、文化產品。

這是我們全面理解、準確把握“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科學涵義的語義學前提。

第三個觀點：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旨在追求人與自然和諧，也就是“既要綠水青山，又要金山銀山”。

生態文明的核心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既然“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是生態文明建設的核心理念，也就決定了“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的目的就是追求人與自然和諧，這是不言而喻的。而“追求人與自然和諧”，“通俗地講，就是既要綠水青山，又要金山銀山?！薄@是習近平總書記在《之江新語》中明確指出的，也可以說是習近平總書記提出這一命題的本意和初心。

生態文明建設所要解決的一個根本問題是如何正確處理經濟發展與生態環境保護的關系。但是長期以來，社會各界，包括企業界、學術理論界和政府部門在內，在這個根本問題上一直存在著三種不同的觀點：一是純經濟主義的觀點，認為經濟發展高于一切，生態環境保護是可有可無的事情，即使經濟發展破壞了生態環境也沒有關系，可以先破壞后治理；二是極端生態主義的觀點，認為生態環境保護高于一切，經濟發展與否無關緊要，甚至認為自然界的一切自然物都不能改變，人類只能像其他動物那樣，被動地適應自然、屈從自然，最好是完全“回歸自然”；三是人與自然和諧的觀點，認為發展經濟與保護生態環境是可以辯證統一的，主張在發展經濟的同時保護好生態環境，在保護生態環境的同時發展好經濟。習近平總書記站在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和人類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全局與戰略的高度，提出的“既要綠水青山，又要金山銀山”的論斷，既是對長期以來存在于社會各界中這三種不同觀點的爭論做出的惟一正確的結論，也是對如何正確處理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的關系這一根本問題提供的惟一正確的答案。

第四個觀點：“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包括兩層意思，即：綠水青山本身就是金山銀山；綠水青山在一定條件下可以轉化為金山銀山。換句話說，良好的生態系統本身就是財富；良好的生態系統在一定條件下可以轉化為財富。

現在有一種比較流行的說法，認為綠水青山本身并不是金山銀山，只有通過人為轉化才能變成金山銀山。這種觀點是站不住腳的，至少是不全面的。

首先，它不符合生態學的生態系統服務理論和自有人類以來自然生態系統一直在為人類的生存繁衍和經濟社會發展源源不斷地提供各種服務的歷史事實。

根據生態學的生態系統服務理論，“綠水青山”作為良好的自然生態系統，它本身就對人類具有良好的服務功能，就是有價值的，就是財富。

對于生態系統的服務功能，聯合國《千年生態評估》報告將其劃分為供給、調節、文化、支持四大類23種。其中，供給功能指的是食物、淡水、燃料、纖維、基因資源、生化藥劑等，調節功能指的是氣候調節、水文調節、疾病控制、水凈化、授粉等，文化功能指的是精神和宗教價值、審美、教育、激勵、娛樂與生態旅游等，支持功能指的是土壤形成、養分循環、初級生產、制造氧氣、提供棲息地等。

此外，著名生態學家康斯坦贊還曾將地球生態系統的服務功能分成以下17類：1、大氣調節；2、氣候調節；3、干擾調節；4、水調節；5、水儲存；6、控制侵蝕和保持沉積物；7、土壤形成；8、養分循環；9、廢物處理；10、傳粉；11、生物防治；12、避難所；13、食物生產；14、生產和生活原材料的提供；15、基因資源的提供；16、休閑娛樂；17、文化塑造功能?？偟恼f，就是人類賴以生存繁衍的生命支持系統的方方面面都包括在里面，這本身就有價值，就是財富。

還值得一提的是，這里所說的生態系統為人類提供的各種服務，是自有人類以來就一直存在的。

其次，它也不符合馬克思主義的自然生產力理論。

根據馬克思主義的自然生產力理論，在人類社會發展的任何一個水平上，社會物質生產過程不僅包括人的生產活動，而且包括自然界本身的生產力；外界自然條件為人類提供了“兩類自然富源”，即“生活資料的自然富源”和“勞動資料的自然富源”，“種種商品體，是自然物質和勞動這兩種要素的結合”；“勞動并不是它所產生的使用價值即物質財富的唯一源泉”，只有“勞動加上自然界才是一切財富的源泉”。

既如此，我們還有什么理由不承認“綠水青山本身就是金山銀山”呢？

第五個觀點：“綠水青山”作為自然資源及其具有的自然價值是一切財富的源泉，相較于金錢和人造資產，是更具有基礎性和本源性的財富。

這是因為——正如十八大報告所言——“良好生態環境是人和社會持續發展的基礎”。

習近平總書記也指出：“生態環境是我們生存發展的根本”，“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燒”，“綠水青山可帶來金山銀山，但金山銀山卻買不到綠水青山”。

馬克思則在19世紀中葉就指出：“沒有自然界，……工人就什么也不能創造?！薄白匀唤缫环矫嬖谶@樣的意義上給勞動提供生活資料，即沒有勞動加工的對象，勞動就不能存在，另一方面，自然界也在更狹隘的意義上提供生活資料，即提供工人本身的肉體生存所需的資料。”

這就告訴我們，“綠水青山”作為自然資源及其具有的自然價值，是一切財富的源頭，相較于金錢和人造資產，更具有基礎性和本源性的屬性。離開了“綠水青山”，即離開了自然資源及其具有的自然價值，人類社會的一切“財富”都將成為無源之水和無本之木。

第六個觀點：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重點是要守護好“綠水青山”，也就是要保護和改善生態環境，甚至在特定情況下“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

這是由上述第六個觀點必然得出的一個結論。用一個哲學的術語來說，就是在“綠水青山”與“金山銀山”這對矛盾中，“綠水青山”是矛盾的主要方面，也就是決定矛盾性質的方面。保住了綠水青山，也就從根本上保住了“金山銀山”，用馬克思的話來說，也就保住了人類生產生活的“自然富源”，保住了人類社會生產力中不可或缺的“自然生產力”。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習近平總書記在多種場合都反復強調“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

這又從一個側面告訴我們，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要和學習領會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保護和改善生態環境的系列重要論斷聯系起來，而不要將其割裂開來。事實上，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的論斷，正是從財富生成的源頭和原動力上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命題提供了科學的依據。

第七個觀點：把“綠水青山”轉化為“金山銀山”，是有前提條件的。

這里所說的“前提條件”，包括客觀和主觀兩個方面：

所謂客觀條件，指的是當地的自然條件。這里有兩層意思：首先，是當地的自然條件確實稱得上“綠水青山”，也就是要具備有可能轉化為經濟優勢的生態優勢。在那些不具備自然生態優勢，也就是不具備“轉化”條件的地方，不要盲目“搞轉化”。其次，是對于確實存在“生態優勢”的地方，在將生態優勢轉化為經濟優勢的過程中不能超出當地自然生態系統的承載力，否則，將不但得不到金山銀山，還會斷送綠水青山。我們過去在這方面的教訓l實在是太深刻了！對此我們每一個人都不應該忘記。

所謂主觀條件，指的是當地干部群眾的主觀努力。這里也有兩層意思：首先是觀念要更新，就是廣大干部群眾尤其是各級領導干部要破除自然生態系統沒有價值、不是財富的傳統觀念，樹立自然資本和自然價值理念；破除生態產品不是產品、“綠水青山不能當飯吃”的傳統觀念，樹立“良好的生態環境是最公平的公共產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理念：破除將生態環境保護同經濟發展割裂開來、對立起來的形而上學觀念，樹立“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理念。其次是思路要調整，要從實際出發，找準保護生態環境和發展經濟的結合點與切入點，因地制宜選擇好適于當地發展的生態產業（或生態工業，或生態農業，或生態林業，或生態旅游業、或生態漁業、或生態服務業等），切實把工夫下在將生態優勢轉變為經濟優勢上。否則，即使守著再好的綠水青山，也只能捧著金飯碗討飯吃。

第八個觀點：要把“綠水青山”轉化為“金山銀山”，必須通過多種途徑綜合發揮生態系統的多種功能。

如上所述，生態系統為人類提供了多種多樣的服務功能。其中既包括經濟功能，也包括生態功能和文化功能；既包括直接功能，也包括間接功能；既包括現實功能，也包括潛在功能；既包括可量化功能，也包括不可量化功能。我們所說的把“綠水青山”轉化為“金山銀山”，就是要在不超出生態系統承載力的前提下，通過多種途徑綜合發揮好生態系統為我們提供的多種服務功能。

以森林生態系統為例。就是要在重點實施“天然林保護”“退耕還林”“防治荒漠化和石漠化”“野生動植物保護與自然保護區建設”等生態工程的同時，盡力進行好木材和其他林產品生產、發展好林下經濟、開展好森林旅游和森林康養等。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既發揮了森林的生態功能，盡可能滿足社會對生態產品的需求，又生產了足夠的物質產品和精神文化產品，增加了森林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而且在實施生態工程中還可以按照國家政策從政府獲取相應數額的生態補償。這樣一來，良好的森林生態系統就真正實現了生態效益和經濟效益、社會效益的多贏，“綠水青山”就真正變成了“金山銀山”！

當然，其他生態系統的情況和森林生態系統會有所不同，但總的說來，其秉持的原則是相同的，其實踐的方向和路徑也是相似的。其中的關鍵是要充分認識各類生態系統的多種服務功能，堅持從實際出發，找到能夠綜合發揮生態系統多種功能的有效途徑，確立一個與當地生態系統狀況相適應的發展思路，并努力付諸實施。惟有如此，才能讓綠水青山在提供好生態產品、發揮好生態效益的同時，提供好物質產品、發揮好經濟效益，實現生態美與百姓富的有機統一。

第九個觀點：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關鍵是要科學合理可持續地經營管理好所有生態系統。

前面已經說到，“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中的“綠水青山”指的是良好的生態系統，也就是其結構和功能處于良好狀態，或者說其質量和穩定性處于良好狀態。否則，“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這個命題就不能成立。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科學合理可持續地經營管理好所有生態系統。其中，既包括對原有生態系統的保護，也包括按照生態規律對遭受破壞的生態系統的修復和重建，還包括在不超出生態系統承載力的范圍內對生態系統的合理經營，有時還要如中國工程院原副院長沈國舫院士所言，“對一些生態系統在規模、布局和組成、結構上做一些調整”，但是決不允許從根本上干擾和破壞這些生態系統，而要保持它們可恢復和可更新的彈性。只有這樣，這些生態系統的結構和功能才能持續處于良好狀態，其質量和穩定性才能得到持續提升，其為人類提供的多種功能和可能產生的綜合效益才能得到持續發揮。這是生態系統科學合理可持續經營的實質內容，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要義，也是“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的題中應有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