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述:伊 心
日子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一個勁兒的往夕陽里跑。轉眼間,我都已從軍七年了。七年,對于很多戰友來說,算不得長,然,對于我這個從未想過與軍結緣的人來說,七年這個字眼著實讓我一驚,而細數這七年的過往,更是讓我感到體內有一種不可名狀的力量在奔騰。
七年前的那年冬季,叛逆思想作怪的我執拗的離開了校園,心里盤算著如何掙些小錢在社會上立足,可同樣倔強的父親只給了我兩個選擇:滾回去繼續讀書或滾遠點當兵去。意欲逃離校園的我斬釘截鐵地說:“我當兵去。”就這樣,我混在滾滾有志青年大潮中進了軍營。
初入軍營,新兵連組織調查問卷,面對入伍動機一欄,我在參軍報國、考軍校、轉士官和鍛煉四個選項里執筆徘徊,最終在被催促下以小蔥蘸醬的方式選了考軍校。是的,面對那莊嚴的選擇,我以近乎兒戲的方式敲定了答案。但,那時的我是真的看不清未來。
恰如酒精于心情久久不暢者,新兵連的高強度訓練成了我的麻醉劑。疲累到沾床即可入眠,緊張到睜眼就上發條,我的腦袋空空,訓練成了唯一的事。直到我的名字登上新兵連龍虎榜,我的心底才驟然驚起一絲漣漪。那天,班長給我發了一支煙,當著全班的面他說:“兵無外乎兩種,一種晃悠悠的混,一種充實的過,沒有對錯,不同的是,多年后還能記起什么。”我不傻,我知道班長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我在煙霧中回想,才發現一個多月的生活如機械般復制粘貼。不知為何,掐滅煙火的那刻,我突然想起了離開家鄉時父親淚眼蒙眬的說的那三個字——好好干。
那晚,我第一次夢回故鄉,看見父親一個人呆呆地望著我滿墻的獎狀,一地煙灰。第一次強烈的想家,我的淚水打濕了枕頭。早晨醒來,頭昏沉沉的,我發燒了。班長將班里戰友交給隔壁班班長,背著我去衛生隊,一路上,他說:“堅持住,我還要再看你登上龍虎榜呢。”我說:“班長,你感覺我是個好兵嗎?”“是”“可我知道自己不是。”“我說你是你就是,只是你還沒突破自己內心的封鎖線”……我們斷斷續續的說著,直到我又在衛生隊的床上沉沉地睡著。醒來時,我已在班內,班長摸了下我的頭說:“知道我為什么很少找你聊嗎,因為你想的太多,又太敏感,我怕不經意間觸碰到你的那根神經。但,通過一個多月的觀察,我發現你的內心還是很強大的,只是太過封閉。日子總要過,相信你的母親還在的話,她不會希望看到讓日子混了你……”
康復后的日子,我依舊很安靜,但開始不斷地想班長那句“別讓日子混了你”。雖然前方的路依舊模糊,但第一次感覺到,我不在畫地為牢了。
新兵連結束后,我和一個陜西籍的戰友一起被分到了贛西南某群山里的陣地。在那里,我完成了又一個轉身,且從那以后我看到了要走下去的路。
也許是年齡相仿并一起走過新訓,也許是同樣單親家庭環境,我們很快就成了很好的朋友。我們一起進劍閣值班,一起在山間野路訓練,一起在政工網刊稿,我們把單調的山中生活過得還算有滋有味。年底,我們一起被評為了優秀士兵。
拿到獎狀和證章的那天,我們兩個偷偷地跑到了營區外的農家樂里。在酒桌上,以前都未離家如此之久的我們悶著頭喝酒,喝著喝著就多了,喝著喝著就哭了。至今,我還記得戰友哭著說的那段話:“我們都是叛逆的孩子,由于想要逃離而穿上了這身軍裝。還有不到一年就要退伍了,我們該做點什么了,我們不能一直對不起父母……”
也許,我們是真的開始想事了,不再簡單地看眼前。那次醉酒后,我們相約一起考軍校,爭取給父母送上一份遲到的禮物。后來,我考入了軍校,而他卻落榜了。在送我離開陣地的前一晚,連隊默許我們多說會話。我們拿著酒瓶坐在訓練場上,一邊喝酒,一邊囑咐對方照顧好自己。說著說著,彼此就又都哭了。哭一會兒,喝一大口酒。聽班長說,那晚我們兩個喝得爛醉如泥,是班長們把我們扛回去的。
第二天,我踏上了離開陣地的軍車。在軍車即將啟動的那刻,他跑過來和我說:“走好自己選擇的路!”只說了這一句,他便轉身跑進了宿舍樓。
在軍校的幾年里,我總是時不時的想起朋友對我說過的話。也時常在想如果當初沒有選擇這身軍裝,我的人生軌跡又將是怎樣的?這難道是人們所說的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當然,這些假設沒有答案。
軍校畢業那年,我以多個唯一的身份為一道杠的青春畫上了句號。
第一個唯一是立功。軍校的生活充實忙碌,也多有閑暇,而這閑暇多是夜晚或節假日。在這些時間里,我顯得極不合群,然,我十分感謝這不合群的青春。不沾網游、不會打牌、不追流行劇,唯一的文體活動就是長跑,戰友們說,我就是個沒情趣的呆子。我也樂于這個稱呼,因為呆子可以不受干擾抱著書本、敲著鍵盤在自習室里靜靜地讀、寫,或一個人在訓練場上給自己加練。起初,有人說我裝,也有人預言我堅持不了多久。然,一年多下來,夜訓場上長跑的人愈來愈多,圖書柜里的圖書進出的頻率也提起速來。那一年,我在豐盈自己的同時,不經意間將學員旅和營的宣傳工作帶上一個臺階,領導給了我一個專項三等功。
第二個唯一是參加軍種業余文學培訓。經過長期的醞釀和準備,我所在軍種組織了首次業余文學寫作者培訓。負責選拔推薦的宣傳干事,從博士、碩士、學士堆里,把我這個學員挑了出來。我懷著百倍自信到京郊某座營盤參加集訓,卻突然備受打擊,因為我發現參加集訓的高手甩了我不知幾條街之遠。我打電話向宣傳干事訴說自己的疑惑,她說:“看得見差距,就達到了送你去的初步目的。你的天賦和功底是不好,但我看重的是你一點一滴的進步和不變的執著。”宣傳干事所言,源于我筆耕不輟的投稿和曾經與她的交談。她曾問我怎么會如此堅持不懈寫文章,我說:“在文字的領地里,我就像蝸牛,爬得慢,所以只能堅持。”集訓返校,我不斷的咀嚼著授課寶典,讓越來越多的文字不在泥牛入海而成了鉛字。
第三個唯一是兩度拿下軍訓方陣桂冠。作為一個天生五音不全的“音殘”,我曾經連口令都喊不清,“一二一”都能被我喊成“累二累”。因為這,戰友時常拿我開涮,甚至“累二累”一度成了我的代名詞,讓我羞愧難當。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都深深地自卑著,也反思著。后來,我多次用手機錄下自己的發音,飯后拉著關系好的戰友陪我練聲……終于,我的發音慢慢回歸正常,也開始了去地方院校帶訓。面對100多號學生組成的方陣,軍事素質稱不上過硬的我只能多預想多總結,一天天的喊著口號口令、糾正示范動作,我疲累到沾枕即眠。戰友們說,本是個放松的機會,我卻硬生生的給過成了集訓。然,當我帶的學生方陣邁著整齊的步伐,喊著熱血的口號走過主席臺時,近乎所有的觀眾發自內心的拍掌叫好。
畢業前夕的民主測評,我成了全專業僅有5人優秀中的一員,并選擇了適合自己的單位。在離校奔赴崗位的那刻,看著熟悉的校園,我心說:“我的青春我做主,誰說單調的青春不多彩。”
橙紅柳綠,流光碎銀。回首這7年走過的行程,有一股力量在心底逐步生根,這股力量有外力助推,也有自我堅持,但無論怎樣,我最終選擇走上了一條令自己漸已深愛的道路,并在努力走好這條路!未來仍是未知,然,我的故事依舊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