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繼聰
炊煙,是催人的長笛,總是在田間太陽落、牛羊回村莊的時候飄起,催促那些遠離故鄉的游子回家。對那些半生或者多年在外漂泊的游子來說,炊煙就是母親的身影模樣,就是母親的手,就是母親的呼喚。無論是旅居富貴繁華的京華,還是客居溫柔煙雨的江南,無論是奔走于蒼涼曠古不見人煙的塞外大漠,還是蟄伏于人海茫茫的大都市,炊煙總是能夠驚醒心中蟄伏著的那一條思鄉的蟲蟄,來啃噬隱隱作痛的心口。
昔日的鄉間,過去的日子,是有炊煙的,是溫暖的。炊煙的身影總是很溫柔的,炊煙的手總是很溫暖的,炊煙的聲音和味道,總是很母親的。
如今的鄉間,難見炊煙了,如今的都市,更是根本不見炊煙了。故鄉的村村寨寨早已被拆遷,統一建蓋了與城市一模一樣的商住小區。溫柔溫暖的炊煙、瓦房、莊稼地、河流消失了,換成了模樣千篇一律、堅硬冷酷的水泥樓房。故鄉不見了。作為一個年近半百、久居城市的“鄉村子弟”,有時候開車或者走路跟在一輛可能是燒柴油的公交車后面,公交車屁股后面突然噗噗地冒出一股黑煙,雖然刺鼻難聞,常常會招來別人厭惡反感,卻常常會引發我對炊煙、鄉間和故鄉的回憶。渴望見到炊煙、鄉村,懷念故鄉的我,寧愿自己錯把這煩人的汽車油煙當作了炊煙,享受那幾秒鐘的鄉愁慰藉。

最幸福的時候,是去遠處的山區縣市鄉鎮出差,那可能就有機會看到一縷縷炊煙。田間太陽落,炊煙催你回。每當太陽落山,就是牛羊回村、人們回家、炊煙裊裊的時候了。炊煙是想家思鄉的催化劑。15年前的一個冬天,有一次坐班車回老家,早上九點半的班車,從楚雄市南華縣開到姚安縣,已經過了午飯時間,開到大姚縣與永仁縣接壤處的大峽谷里、金沙江右岸的一條支流蜻蛉河邊———“江底河”時,已經是傍晚五點半左右了,太陽落了,車卻壞了,停在那里檢修,大家都很沮喪。當時卻看見路邊一戶人家的溫暖炊煙香噴噴地升起來,大家更加感到身心寒冷,歸心似箭,而與妻兒兩地分居的我,更加覺得寒冷。班車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近十點鐘了,妻兒都早已睡了。出發的時候,還是白霜滿地的早晨,回到老家的時候,就已經是露重霜凝的深夜里了。
一縷縷輕飄飄的炊煙,能夠勾起多少人沉重的鄉愁啊!
選自《鄭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