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皆幻影，對面知是誰

惟念，雜志期刊作者。手中有筆，腳下有風。看書、寫字、煲湯、煮茶，渴望有真摯感情，聊以慰藉余生。

新浪微博@惟念-Veenian，微信平臺搜索惟念的心和月。

L最近撥來的電話是兩周前，你昏昏欲睡地坐在晚班地鐵上，原本纏綿的歌聲忽然停下，你打著哈欠接起，一片嘈雜的車廂中傳來的聲音，讓你霎時清醒：“是我，回合肥了，想約你吃飯。”

可是，你已經自故地返回上海，且手頭有一堆棘手的任務需全心投入，根本無暇抽身，不再像十年前初相識，轉過身就看見讓你深深著迷的臉。為了強調此次無法碰面的客觀性，你主動邀約，以表誠意：“下半年我會去北京，到時咱去吃熱氣騰騰的涮羊肉。”

對方的語氣里的熱情漸次消融，勉強嗯了幾聲后，電話掛斷，你握著手機陷入沉默直至下車，然后塞回耳機，溫柔的女聲接著唱：也許給你寫的信早扔掉，這樣才好，曾少你的，你已在別處都得到。

這個城市的梅雨季節來了，傾盆大雨常不期而至，你小心跨過水洼，就著路燈昏黃的影子，踩著寂寞的步調，但身邊再也不會有另一個L同你講那些白癡的笑話，惹得你直不起腰。十年前的你們，還是囊中羞澀的學生，最大的奢侈是去麥當勞買兩支甜筒、一大份薯條，沿著教學樓后方那條梧桐大道從頭走到尾再折返。年輕的兩顆心，尚未直面生活的殘酷，最大的煩惱不過是數學試卷太難、想要徹夜與喜歡的人聊天可翌日還要早起、因為貪吃嘴角又冒出幾粒痘。

彼時你們約好，志愿填去北京的學校，如此可擺脫父母的管控，手握全部的自由。很多次你從堆積的試卷中、遲遲無法熄滅的臺燈下和日復一日乏味的路線里強打精神，帶給你力量的就是與L去遠方這個傻氣又執拗的念頭。

分數公布前的那段日子，你每天躺在空調下吃冰淇淋、一本接一本地看少女漫畫，父母體諒你為高考付出的心力，默許你暫時揮霍時光。發給L的短信有時隔天才收到回復，打去的電話總是被摁斷，稍后也沒有回撥，你追問，對方也只是草草敷衍。

有一天，L嘆了口氣：“跟家人商量后，我決定直接去墨爾本讀本科，抱歉，沒辦法陪你去北京了。”

你看著面前的人嘴巴一張一合，說著讓你莫名其妙的話，腦中像放了鬧鐘，嗡嗡響個不停，你直直地望向那雙曾眷戀的眼，繃住情緒：“為什么覺得現在分開一定最好？”

“因為我不想浪費時間了。”

你掉淚、轉身，原本充滿期待的夏天，于你而言到此就結束了。

你的成績比預想得要好，父母忙不迭地為你挑選學校，問及你的偏好，你只強調不去北京。

甜膩膩的冰淇淋，化為腰腹間的一圈圈脂肪，讀了一半的漫畫再也沒翻開過。生命是你期待蓮花，長出的卻是肥大而香氣撲鼻的芒果，概莫如此。

你曾在雜志中讀到，冰川冰在重力作用下，沿著山坡慢慢流下，在流動的過程中，逐漸凝固，最后就形成了冰川。這張合影就是最后一股重力，它以不可逆轉的決絕姿態，傾覆在十年的時光之上，讓所有情緒都凝固成了冰川。

窗外又有一場大雨落下，你閉起眼，想起上一次回到舊地，發現那座你們走過的天橋已被拆掉，幼稚的你曾樂此不疲地扮演盲人，非要L牽著手踏過一節節樓梯。

這座城市發展得越來越好，你與L也逐漸接近理想的模樣，似乎沒人再關心遙遠的、不舍的那些，不渴望它們會在某個夜里，回到自己的夢中。

錯過攜手遠走高飛的機會，也錯過好好道別的機會，舍不得放棄的往昔，再也無法溫暖你了。

摸著左心房，你自我安慰道，此地不宜久留，潮水已經退去，轉身有淚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