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得不深，是因為想得不深

顧向陽

在目前的考場作文中，議論文大行其道，高中生的記敘文寫作似乎已經(jīng)漸行漸遠(yuǎn)。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因為同學(xué)們整天忙于學(xué)習(xí)，沒有時間觀察生活，自然難以找到鮮活的素材；二是在從高一到高三的寫作經(jīng)歷中，記敘文分?jǐn)?shù)忽高忽低，實在不如議論文來得保險；三是議論文的寫作有模式，有套路，自己“背”了好多素材，不用在議論文太可惜。筆者曾和多名同學(xué)作深度交流，他們對記敘文的困惑主要在于沒有生活，而不易寫出深度也是原因之一。

本文以一次期中考試作文為例，談一談記敘文寫作的深度構(gòu)思。

本次作文題是這樣的：

南朝劉勰曾說：“夫青生于藍(lán)，絳生于蒨（qiàn），雖逾本色，不能復(fù)化?！鼻宕顫O說：“綠者葉之本色?！北旧副緛淼念伾?，也可以指事物本來的面目，或是質(zhì)樸自然、不加矯飾。請以“本色”為題，寫一篇記敘文，不少于800字。

一、對“本色”概念的初步界定

1.本義：《辭?！范x是“本來面貌”，原意為事物的本來顏色、本來面目和原有特性。

2.引申義：從本義演化出來，引申為“返璞歸真，回歸自然”之意；又指藝術(shù)的基本素質(zhì)，是不同體裁、風(fēng)格之間相區(qū)別的藝術(shù)特征。菜肴可以返璞歸真，所以有本色菜肴；演出可以杜絕虛偽，所以有本色表演；同樣的道理，本色教育、本色人生、本色音樂、本色友情、本色美味、本色精神等，皆可入文。

二、對“本色”含義的深入分析

1.深入分析易混概念，而不流于普通

本色不僅是本來面目，不僅是本質(zhì)，也可以是原點(diǎn)，還可以是事件的本源。

本色不是靈光閃現(xiàn)，不是偶爾為之，本色不是千變?nèi)f化，而是一以貫之；本色是守正大道，是深層含義，是內(nèi)在精神；本色一般不會輕易發(fā)現(xiàn)，需要長期觀察、仔細(xì)辨別，即使是頓悟，也是經(jīng)過長時間的反復(fù)斟酌。

薛菲同學(xué)的作文以尋找中國色切人，寫出了自己尋找中國色的過程，最后引出了中國文化的本色這個立意，是很好的創(chuàng)意。

2.合理引出相反概念，而不陷入偏題

有的同學(xué)在作文中引出“本色”的相反概念，這是很好的做法，但是有的同學(xué)沒有把握好度，喧賓奪主，甚至改變重心，那就成了偏題作文。

因為“本色”含義是多元的，因此，與“本色”相對或者相反的概念也有很多，需要合理辨析。

比如“裝飾”就是一個與“本色”相反的概念。裝飾是適當(dāng)包裝，而不是過分包裝，不能喧賓奪主，遮蓋本來面目。

從“去除裝飾、還原本色”的角度立意，敘寫事件或者刻畫人物，得出“要想本色，需要去除裝飾”的感悟，就是記敘文的一個很好的角度；

從“合理裝飾，保持本色”的角度立意，續(xù)寫事件或者刻畫人物，得出“要想保持本色，需要合理裝飾”或者“本色不因合理的裝飾而變化”的人生感悟，也是可以的。

因此，寫“裝飾”不應(yīng)是本文的重點(diǎn)，重要的是落腳點(diǎn)應(yīng)該在用“裝飾”來為“本色”服務(wù)這個點(diǎn)上。也就是說，雖然我寫了“裝飾”，但是我是談“如何保持本色”“如何還原本色”之類的話題，這樣不僅不是偏題，而且還很有深度。

三、對“本色”內(nèi)涵的合理挖掘

作文要多問自己一些問題。

寫得不好，首先是因為想得不好；寫得不順，首先是因為想得不順；寫得不深，首先是因為想得不深；寫得淺薄，首先是因為想得淺薄。比如，這一次作文，我們在審題就要追問自己一些問題：

“本色”的主語是誰？這就可以搞清寫作的方向，寫的是誰的本色。“本色”是怎么來的？這就可以搞清寫作的事件過程。記敘的主線是什么，筆下的主人公有何“本色”？這就可以突出寫作的重心、人物的特質(zhì)。所寫的“本色”有無意義？這就可以確定寫作的深度，作文是不是無病呻吟。

1.人生的“本色”是什么？

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本色，看似纖弱柔順，實則剛強(qiáng)自立，剛強(qiáng)自立就是主人公的本色；看似粗放不拘小節(jié)，實則非常細(xì)心講究，以細(xì)心講究就是主人公的本色。能記敘事件，寫出事件的波瀾，寫出人物的特質(zhì)，就是好作文。

2.精神的“本色”是什么？

在復(fù)雜多變的社會里，人們的心越來越浮躁了，浮躁就會讓人變得得意忘形，謙遜謹(jǐn)慎、虛懷若谷的本色精神會助我們走向成功。

人之相交，貴在知心，貴在保持本真。溝通缺少了真誠，一切都會變得虛偽，一切都沒有意義，一切交流都因失去真誠的本色而難以讓人信任。

3.情感的“本色”是什么？

友情的本色是和順的好好先生，還是無所不幫的強(qiáng)力助手，或者是理性提醒、合理幫扶的諍友？同樣的道理，還可以繼續(xù)思考，親情的本色是什么，愛情的本色是什么。

四、佳作show

本色

賈力銘 江蘇省鹽城中學(xué)高一（13）班

驕陽似火，刺得人睜不開眼。

閑在家中無聊，出去玩玩才好。我心里思索著：“噢，在BRT上坐一圈，換乘不要錢，還有空調(diào)，兩三塊便能繞鹽城市區(qū)轉(zhuǎn)一轉(zhuǎn)，半天很好消磨的。”這樣想著，我便戴上帽子，拿上瓶礦泉水就出門了。

走上街才猛地想起，公交車司機(jī)一那可不是個好角色，記憶中操一口鹽城話，吐吐痰，抽抽煙，罵罵人，很讓人討厭。

上了車，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位司機(jī)是個年輕人，似乎不抽煙，普通話也很好，待人彬彬有禮，這和我印象中有些不一樣。

駛到終點(diǎn)站，我走下車，車外熱浪滾滾，我急忙掉過頭，走向返程的站臺。

走到斑馬線上，一輛BRT由遠(yuǎn)而近，我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可那車也停住了。司機(jī)向我揮了揮手，微笑著示意讓我先走。我感激之余也疑惑不解，難道，以前看到的都是假象，彬彬有禮才是公交司機(jī)的本色？

走上站臺，看到遠(yuǎn)處“濃煙滾滾”。果然，正是兩名穿著白襯衫戴著黃袖章的司機(jī)?！昂吆?，”我冷笑道，“這終究才是你們的本色！”說著就要登車。

這時，那位司機(jī)忽然叫住我說：“車還沒發(fā)動多久，車上熱，再等一會兒上車！”滿口的地方腔，我卻心頭一熱，道了聲：“謝謝！”

又上路了，終點(diǎn)站比較偏僻，況且天氣又熱，沿線各站幾乎沒什么人。這時，我注意到一個細(xì)節(jié)：每個站臺有前后兩個停車區(qū)，但這車停得忽前忽后，有時即使前面沒有車，也在后面早早停了下來。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我坐到司機(jī)后面，趁著紅綠燈的工夫，向他詢問原因。

他轉(zhuǎn)過頭來，笑了笑說：“你觀察得真仔細(xì)喲！這都是為了方便乘客啊！站上沒人，我就停得靠出站口，這樣方便人們下車。站上有人，往往會站在最前面，我就停到那里，方便人們上車。十字路口時，我會注意有沒有人正要上車，可能停久一些，等他們上了車再走。這不，你看那兩個人?！蔽翼樦种傅姆较蚩催^去，一個媽媽和小孩，似乎正邊等紅綠燈邊在包里尋找著什么，小孩正手指著BRT對媽媽嚷著什么?！斑@就得等久一些，大熱天的，等下一班很不舒服的?！边€是那一口方言腔，只是厭惡頓無，只有夏日的清涼。

公交司機(jī)，善才是你們的本色，你們真的很本色！

【老師說】有了生活，記敘文才會有源頭活水；有了波瀾，記敘文才會有引人注意的。賈力銘同學(xué)寫身邊人身邊事，語言樸素而細(xì)節(jié)傳神，敘事跌宕起伏，人物特質(zhì)鮮明，是一篇具有示范價值的考場作文。

本色

薛菲 江蘇省鹽城中學(xué)高一（13）班

從小學(xué)習(xí)國畫的我，對中國古代的傳統(tǒng)顏色有著一種特殊的執(zhí)著。

藤黃調(diào)上一味花青，在素白的宣紙上渲染一筆新綠；筆尖微蹙，從白瓷盤中沾取一抹胭脂朱砂……仿佛穿越了千秋萬載，回到了那個令人神往的古代中國。

也許是緣分使然，偶得一冊叫做《中國美色》的主題明信片，我立刻愛不釋手。里面夾著一張色卡，介紹了98種屬于中國古代的傳統(tǒng)顏色。

有一種顏色叫作“百草霜”。乍一聽，始終覺得應(yīng)是一種白色，一種深秋時節(jié)覆著枯草的雪白。，誰知卻是一種暗暗的深灰。原來，這是鍋底的顏色。中國古人用磨鍋底磨下的灰熬成中藥，因為像霜一樣松軟地覆在鍋底，所以取名叫“百草霜”。

我恍然大悟，立馬放下色卡，興沖沖地跑進(jìn)廚房仔細(xì)研究起我家的鍋來。我舉起略顯沉重的鍋，斜斜地對著廚房里昏黃的燈，原本毫無生氣的器物忽然鮮活了起來。雖然肯定不是一種材質(zhì)，但這么說來，還真有幾分相像呢。我瞇起眼睛，眼前只留下一小片深灰，心里有一塊什么地方被觸動了。原來，這是她本來的顏色。

媽媽一臉狐疑地看著我：“你干嗎呢，不會是學(xué)習(xí)學(xué)傻了吧？”我放下鍋，跑回房間，頭也不回：“媽，我在尋找中國傳統(tǒng)的本色！”

第二個抓住我目光的名字是“竹月”。我十分奇怪，“竹”和“月”兩個似乎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的意象怎么會與顏色聯(lián)系在一起？原來，這種顏色指的是一種竹林中月色清冷的意境。我不禁驚嘆于中國千年古文化的博大精深了。

忽然想起我家后院有一小片算不上竹林的竹子。正值深秋的夜晚，我毫不猶豫地沖下了樓。

來到“竹林”，我停下腳步。冷風(fēng)嘯嘯，穿林打葉，無邊暮色吞噬了竹葉的蒼翠。我抬起頭仰望著幾乎沒有一顆星星的蒼穹，月色當(dāng)空，孤零零地浸染著竹林。不如平日里的明亮，卻添了一層灰色和淡淡的近乎朦朧的青色，只一眼便讓人心頭有了一絲涼意。突然明了古人為何如此喜歡對月抒懷，因為那清涼的竹月是如此扣人心弦，似乎同是天涯游子，孤獨(dú)沉默，日復(fù)一日地走過被命運(yùn)安排好的人生軌跡。我靜靜駐足，聽竹葉沙沙作響，在心中體味一派蒼涼。所幸，今日的我與千年前的詩人雅客們邂逅，是同一抹月色。

冷峻的黛色、深松綠，明艷的曙色、石榴紅，還有雪青、藕荷、木槿紫……這些我從未見過甚至聽過的色彩紛紛涌入我眼前，有許多早已遺失在歷史的洪流中無法尋找。她們漸漸沉淀，在歲月的洗濯下顯得神圣而有味道。每一個顏色都有一段故事、一段歷史。而我相信，我所尋找的，并不僅僅只代表幾抹色彩，她們更是中華文化的遺物，是中華文化所丟失的那一部分，是中華文化千年生生不息的縮影。

她們，是文化的本色。

【老師說】本文從中國畫的傳統(tǒng)顏色切入，以尋找文化的本色為文章主線，構(gòu)思高妙，在層層推進(jìn)的敘事中，自然而然地引出主題。文章既有鮮活的記敘，也有具體可感的細(xì)節(jié)，在立意方面又勝人一籌，是一篇非常成功的考場記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