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年代

齊世明

招聘場。一份份制作精美的簡歷，掀開看看，有表演獲獎經歷者，往往令人眼睛一亮。相親場（涵蓋非誠勿擾類電視相親）一個個精心妝點的人兒，“點將”之后，引吭而歌或翩翩起舞，總能激起贊許的掌聲……

一向以含蓄內斂甚至拘謹的面貌示人的國人，而今在巴黎羅浮宮、意大利威尼斯、莫斯科紅場等地都讓老外“刮目相看”了。本色出演的是中國大媽，節目均為廣場舞。還有舉世皆驚之“現場直播”——36名參團到美國旅游的山東大媽，竟在紐約聯合國總部大樓外高歌，揮拳拍掌極為投入……令老外直呼：創造經濟奇跡的中國人也要創造表演奇跡么？

審美之“道”不同，“表演奇跡”另當別論，不過，華夏的確進入了“表演年代”。

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西方女性主義學者發展出了“男性凝視”的概念，進而提出“性別是一種表演”。而表演是一種社會儀式，它與個體對于自我的身份認同、社會地位息息相關。

中國的“表演年代”濫觴于2004年的“全民選秀”。隨之，東西南北中，擺秀場耶，男女老青少，競表演耶！搏的都是一個“入選”。

最令人憂慮的當屬孩子們：各地幼兒園、學前班里整齊響亮地回應阿姨（預先多次演練過）的提問：高興嗎？高興！各地熒屏網絡，甭管街頭隨機還是節日采訪，上鏡的孩子大都收拾得干凈，用反復練習過的“朗誦腔”，流暢地表演著自己的“感想”……

筆者一年來兩訪歐美，屢次遇到參觀或郊游的孩子，都天真爛漫，不要求劃一，絕沒有“一元化腔調”。而中國孩子面對攝像鏡頭，那腔調雖然整齊，卻也“演”出了大大超越年齡的成熟。

目下，愈演愈烈的電信詐騙已遍布華夏，無論大騙小騙，均有“劇本”，將“法警憲特”演繹得活靈活現，讓受害者驚呼：演得也忒像了！其實，影響更大、為害甚烈的還屬將官場變為“表演秀場”、兩面為人的貪官污吏。當一眾演藝明星以吸毒的實績，組成了“監獄風云”的“最強陣容”之后，處處講率先垂范、帶頭“先富起來”的貪官們自然不會甘居人后。

官場“影帝”多，個個演技高。多在講臺上大話反腐倡廉，下得臺即“勤撈致富”，幾乎天天屁股底下坐棟樓、一頓能吃一頭牛（價值）！貪官們表演的最高境界是可以亂真。最有“觀眾緣”的是受賄2.117億多元竟騎自行車上班、演一副清廉樸素相的國家能源局高官魏鵬遠（被判終身監禁），在熱播電視劇《人民的名義》中，侯勇演活了他的形象……

當然，單單說他們是“表演”，恐怕有點“輕慢”了這些貪官的“多才多藝”。值得警惕的是，這些貪官在“馬上”演忠誠、扮公正、充勤奮、裝清廉的“大瓣蒜”，鋃鐺而桎梏也不忘“秀”，涕淚縱橫懺悔者有之，憶貧苦家史者有之，只為博同情。讓人忍不住發問，你什么時候能告別瞞上欺下的“表演人生”？

溯歷史而返現時，國人已時常把做人與做戲混起來，在生活中也演得很賣力。真是：戲臺小天下，天下大戲臺！只是，這不時上演的“小領導糊弄大領導，貪官忽悠群眾，下級娛樂上級，大家伙一起表演‘逗你玩兒”的社會文化“霧霾”，何時得以施系統工程全面清除？

（摘自《2017中國雜文年選》花城出版社 圖/子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