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尋求對苦難的超越,表現苦難生存背后的美與價值,是苦難敘事的魅惑力所在”。史鐵生是中國當代文壇上一個獨特的存在,多舛的命運決定了他對苦難的關注度,也影響了他對“苦難”詮釋的廣度和深度。而莎士比亞是英國文藝復興時期最偉大的作家之一,他的四大悲劇不僅寄托了作家本人對各種人生困境的理解,更詮釋了西方的悲劇精神。本論文將從三個方面比較兩位作家作品中的苦難敘事。
關鍵詞:史鐵生 莎士比亞 苦難敘事
苦難是文學作品中永恒的主題,文學賦予苦難特殊的審美價值,苦難給予文學崇高的精神向度和深刻的思想內涵。中西方許多作家用文學作品言說苦難,描述各種形態的苦難,展示人們面對苦難的姿態,表達人們對抗苦難的方式。史鐵生是中國文壇上一個獨特的存在,他生命之中的三分之二是在輪椅上度過的,多舛的命運決定了他對苦難的關注度,也影響了他對“苦難”詮釋的廣度和深度。而莎士比亞是英國文藝復興時期最偉大的作家之一,他的四大悲劇不僅寄托了作家本人對各種人生困境的理解,更詮釋了西方的悲劇精神。本論文將從三個方面比較兩位作家作品中的苦難敘事。
一.主人公苦難命運的原因分析
“真正好的作家、好的文學,都是在苦難中誕生的。”①史鐵生曾自嘲為“職業是生病,業余是寫作”,疾病與殘疾給他造成了沉重的苦難體驗,同時也給予了他創作的動力和源泉。史鐵生的作品中描寫了大量的生活在底層社會的殘疾人,如《我之舞》中雙腿殘疾的“我”、世啟、又殘又瞎的老孟和先天愚型的路,《原罪》中“脖子以下全不能動”的十叔,還有《沒有太陽的角落》中鐵子、克勤和“我”……他們的痛苦一方面源于個體自然的生理缺陷所引發的不便,另一方面源于社會賦予殘疾和疾病一些其他的隱喻色彩,這種人為的歧視和排斥給他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讓他們恐懼、失落、有著強烈的被棄感。《車神》中殘疾的主人公從來沒有去過心愛姑娘的住所,他害怕周圍“子彈一樣的目光”。《夏天的玫瑰》那個依靠假肢行走的老人,為了不成為社會的負擔,背井離鄉,以賣小風車為生。
莎士比亞的作品揭示了當時的歐洲時代特征和社會面貌,反映了人們對人文主義精神的追求與向往。四大悲劇中主人公身份貴重、地位顯赫,生活在人人傾慕的宮廷王室之中,但他們依然有著坎坷不堪的人生境遇。他們的痛苦大多來源于主觀層面,是人性深處的脆弱,更是一種精神的困境。《哈姆雷特》中的丹麥王子在復仇的過程中,猶豫徘徊、優柔寡斷,最終錯失良機,即使殺死了仇人,但也犧牲了自己和其他的無辜者。哈姆雷特的悲劇在于雖有堅定的人文主義理想與追求,卻在現實行動中不夠果斷、思慮過多,這種矛盾的性格也導致了自己的毀滅。而《麥克白》中的主人公本是蘇格蘭人人敬仰的英雄,他勇猛善戰、剛毅果敢、足智多謀,可在權利和金錢等因素的影響下,這些美好的品格最終屈服,他由“善”變“惡”,貪婪殘暴、無惡不作,人性的墮落和喪失是麥克白悲劇的最根本的原因。
盡管史鐵生和莎士比亞都描寫了許多的苦難,但不難發現二者描述苦難根源的側重點并不相同。史鐵生結合自身的人生境遇,作品中大多數人物苦難的主要源于客觀的身體性的殘疾和疾病帶來的一系列痛苦,而莎士比亞四大悲劇的主人公無疑都是性格造成的,哈姆雷特的猶豫不決、思想大于行動,麥克白被野心侵蝕了良知、貪婪殘暴,李爾王的剛愎自用,奧賽羅的輕信多疑,這與文藝復興時期的社會環境息息相關。可以說,中西方文化和思維方式的差異影響著兩位作家的苦難敘事,史鐵生的作品中注重客觀層面上對苦難的敘述和描寫,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帶給人們的是對苦難命運的理性反思。
二.主人公苦難命運的反抗形式
“尋求對苦難的超越,表現苦難生存背后的美與價值,是苦難敘事的魅惑力所在”②。當苦難來臨之際,擺在面前的最迫切問題就是以何種方式去對待苦難。
史鐵生以冷靜而理智的思維給走出苦難提供了一條可行之路,他把苦難當做生命的常態和生存的必然,沒有聽之任之,隨波逐流,而是用邊走邊唱的過程哲學和堅定純潔的宗教精神與之抗爭。《命若琴弦》中那個為重見光明整日奔走、說書彈唱的老瞎子,在目標幻滅后悟出了真正的快樂存在于為追求目標而不懈奮斗的過程之中,《原罪》中的十叔比誰都清楚自己的病不可能治好,但他說 “一個人總得信著一個神話,要不他就活不成他就完了”,這里的“神話”、“信仰”就是史鐵生式的宗教精神。
莎士比亞悲劇中的主人公對于災難采取的是極力反抗的方式,哈姆雷特得知父親的真正死因后,經過痛苦的抉擇,毅然決然的承擔責任、重整乾坤,他明白這是個難以企及的艱巨任務,但不曾因為猶豫而退縮,更沒有因為畏難而放棄。即使以自身的生命為代價,也要與邪惡勢力相抗衡,換取人間正義。李爾王被兩個不孝的大女兒拋棄之后,含恨出走,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意識到自己的過失,猛烈抨擊風、雨、雷電,把兩只羊當成兩個不孝的女兒進行評判,他用瘋癲的語言和可笑的行為表達對社會、對生活的絕望。他在暴風雨中的獨白和懺悔預示著李爾王人性的復蘇與覺醒,他用實際行動反抗苦難,最后戰死在爭奪故土的戰爭中。
史鐵生和莎士比亞雖然積極反抗苦難,但他們對待苦難的態度卻截然不同。史鐵生對待苦難的態度是溫和、寬厚、豁達的,他以智者的態度接受和理解了生活給予他的種種苦難。“無限的坦途與無限的絕路都只說明人要至死方休地行走,所有的行走加在一起便是生命之途,于是他無懼無悔不迷不怨認真于腳下,走得鎮定流暢,心中倒沒了絕路。”③這是一種立足于絕境之上的達觀心態。莎士比亞的反抗多是決絕的、極端而憤怒的,他四大悲劇中的主人公最終都以毀滅這種決絕的方式反抗苦難,完成精神上的再生。哈姆雷特中毒劍身亡之前手刃仇人,李爾王戰死沙場完成了人性的回歸,奧賽羅在悔恨中拔劍自刎與心愛的妻子共赴黃泉,麥克白在從事罪惡行為的同時也受到良心的譴責,死于圍攻。這些英雄人物的毀滅并不意味著結束,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的死亡也是一種解脫和精神的再生。在這場善良與邪惡的人性交站中,善良占據了上風。
三.作家作品中苦難敘事的價值與意義
如果我們對苦難的認識僅僅停留在痛苦、絕望等生存上的感受,那么,苦難毫無意義。只有堅定不移的朝著苦難深淵挺進,勇敢的承擔,才能實現人的意義與價值。史鐵生對苦難的切膚之感以及在心靈上產生的巨大痛苦,觸發他由個體生活之痛走向人類生存之苦,他理性地審視人類生存的狀態和意義,始終以一種平靜和煦的心態在思考與創作,用溫情脈脈的文字感動并影響著讀者。他要用理想、追求、愛與信仰為人類開辟一個純凈的精神家園,一處可以安放靈魂的棲息之地。
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既宣揚了人文主義理想,又極力展示了人性中邪惡的東西,通過主人公性格中善與惡的激烈斗爭,展現人物的悲劇命運。他們面對苦難無所畏懼、不懈抗爭,即使肉體毀滅也要獲得精神的永生,給人一種崇高之感。閱讀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我們可以深刻領悟到受難主人公不幸的命運,在審視悲劇人物與命運搏斗并毀滅的過程中獲得一種生命價值感。此外,“莎士比亞的偉大之處就在于他能夠把歷史和人文這兩個反悖的方面辯證的統一起來。”④他的四大悲劇展現了人類歷史和現實生活的本質,包含了堅實的精神力量和終極性的價值關懷。
四.結語
苦難并非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如果可以挑選的話,不會有人愿意選擇通過苦難的考驗來錘煉和提升自己,但苦難又是無法規避的,我們總是不自覺的處于某種困境之中,所以只能接受并積極承受。兩位作家的作品中苦難的敘述不僅有真實直觀的感性體驗,還有深沉睿智的理性覺悟,他們對于苦難的理解、反抗苦難方式,教會我們如何去對待并超越苦難,這是對待苦難最勇敢的言說。他們的苦難敘事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感動與欽佩,更多的是心靈的洗禮與震撼。
參考文獻
①周保欣.沉默的風景——后當代中國小說苦難敘述[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221.
②楊峰:經典文學中的苦難意識探析[J].江漢論壇,2008:8.
③史鐵生:自言自語[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2:54頁.
④楊尉:莎士比亞四大悲劇里的人文關懷和歷史理性[J].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2.
基金項目:安徽省教育廳重點研究項目“莎士比亞作品與大學生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研究”(SK2017A0981)。
(作者介紹:饒文婷,安徽衛生健康職業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語文教學及現當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