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黃土高原

張盤紅

黃土的厚度

我問爺爺，黃土有多厚？

爺爺說

——黃土啊！和咱家老黃牛的皮一樣厚

那牛背上的皮鞭印

橫著一撇，斜著一捺

不正是這溝溝壑壑嗎？

我問父親，黃土有多厚？

父親說

——黃土啊！和你奶奶納的白毛底一樣厚

我穿上它用腳一步步丈量

直到有了你

老師問我，黃土有多厚？

我說

——黃土啊！和死去的爺爺的黃土堆一樣厚

和奶奶囤的麥糧一樣厚

還和父親腳跟的死皮一樣厚

把眼睛閉上

我一流淚

母親就哭了

黃土便凝聚成一滴泥水

眼淚是玉米和高粱變成的

還有大米和蔬菜

所以我不敢哭

有眼淚了就緊緊閉上雙眼

糧食和蔬菜是母親種的

豐收是黃土地和老天爺給的

我不想母親哭

遇到難過的事

我就閉上眼

井水

陰陽師說我命中缺水

投胎卻生在了黃土層上

水命的人長在了旱地里

從此隱姓埋名

化為一口井水

只為求得一生清爽

浸潤我干渴的身軀

讓我的兒女

把根系伸到我的乳下

喂以井水

禾苗茁壯

麥田金燦

福字的顏色

住在鄉村

與木柴為舞

和爐火做伴

舞一場黃土高原

蘸墨，調筆

在這雜草叢生處寫一個大大的福字

隨意配色

供奉在山間

聽千萬年的古木說話

坐擁黃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