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可
二云 快四十年了
我們還沒有紀念過自己的生日
青蛙怎樣過生日的 我們不知道
羊在生日這一天是不是特別想吃點鮮嫩的
青草 誰留意過呢?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 我們的生日
被忽略在瑣瑣碎碎的生活里
忽略在你的勞累 窘迫 惦念
我的忙碌 殫精竭慮 應酬 醉意里
忽略在我們對家庭的共同操持里
就像兩只螞蟻 更多的是在氣喘吁吁
推著飯粒回家的途中
記不清饑餓年代我的生日顏色了
記不清初進門時你的生日模樣了
回過頭來 茫茫歲月里
我們 夾雜在一萬多個日子里的生日
一片模糊
習慣了一視同仁對待所有的日子
已沒有提醒孩子給我們彌補的必要
鮮花開一次也不容易 多讓芬芳和燭光
映照兒孫們生日的笑臉
一個平凡的人 出生的啼哭
算是向人間打過了招呼
此后可以不再強調
現在是上午九點十七分
王三坡 順著村里往西走
之前 王三坡親自喝了兩碗稀飯
吃了一個花老虎卷子 一碗白菜熬細粉
給兩頭山羊掐過去一把豆角皮
打了三個飽嗝 放了兩個屁
挨了老伴幾句嘟囔 就出了門
早飯是他燒的鍋 存在世上
最顯著的作為之一 是他又一次使一些柴禾
變成了灰燼
王三坡剔著牙 慢吞吞地走
迎面與鄰居司老二笑罵了一番
招呼張明栓的媳婦 “吃過啦”
側身向路邊 讓一輛車過去
雖是冬閑 十個手指卻分外忙
王三坡這是去坐場打麻將
管他敘利亞的炮彈往哪里落
中超的足球誰向誰球門里蹦
王三坡只想著如何把二花的娘他們兜里的錢
俘虜到自己的兜里來
路上已用去了二十一分鐘
還能坐三個多小時 中間不安排休息
下午一點回家吃飯 下午兩點接著打
王三坡走著 右手伸進兜里
撫摸著二十多個鋼镚 今天上午
能不能壯大它們的陣容呢
太陽一如既往地照料著村莊
王三坡的心里充滿了幸福
春聯還鮮時 桃花就開了
暖風一吹 我們村莊的靈氣
按捺不住
這是再版的桃花
去年有花骨朵詞不達意
或者表達得不很精彩
況且倒春寒又砍掉了不少妙句
還有某些頤指氣使的無奈
今年的重新推出
桃樹作了補充和修改
燦爛的古典芬芳 傳世的桃花書香
開放其實是一種很難出新的古老題材
我們的桃樹 將土地的心情
表述得酣暢淋漓
讓春風爭先傳誦
我們的桃樹 才真是些天才
一樹桃花是單行本的小冊子
一片桃園是春天多卷本的辭海
我的妻子在桃花下松土
她的動作 她的心跳
是其中的一個單詞 一個生動的句子
我不是那個唐代喜歡桃花的劉郎
我是當代桃花的老讀者
好“書”應該讓大家品味
現在你感覺撲面的清新
就是我們村莊 桃花的轉載
從幼兒園墻欄外走過
我聽見一個女孩喊另一個女孩 “丁可”
鮮嫩的聲音透著芬芳
一棵竹筍叫另一棵竹筍
一個花骨朵叫另一個花骨朵
大概就是這樣
哦 小丁可 是哪位親人給你
選取了這兩個溫暖的漢字
以迎接明天的呼喚
像兩只鳥兒 第一次落在寫字簿的封面上
我也叫丁可 叫我的而今多是老年
同一片天空下 同一片土地上
墻欄外的老丁可已經生息六十多年
你才四五歲 清新晶瑩得像露珠一樣
媽媽和老師呵護滋潤著你
你先要認識 陽光 花朵 益蟲 雪花和雨滴
暫時不必知道 火焰熄滅后灰燼的悵惘
早有出售可以裝扮成天使的衣裳
善良容易受傷 人心怎樣污染
媽媽對你說小河清清 小魚在漣漪下唱歌
老師對你說 鳥兒都在天空快樂地飛翔
六十多年的往事 就不一一告訴你了 孩子
你叫丁可 讓我覺得分外親切
讓我不由地想又一次撫摸一下這兩個漢字
老丁可還有多少與你共同的明天呢
明天 你聽到的雷聲 鳥啼 琴聲 歌聲 蟲吟
我漸聾的耳朵也將繼續聽到
我看見的花朵 笑臉 火焰 星星 五彩的衣裳
也會吸引你的眼睛
同一片天空下的雨點和雪花 落在我身上
也將落在媽媽送你去學校的車篷上
珍愛我們的名字 不要弄臟了這兩個漢字
不 要讓“丁可” 成為“美好”“干凈”的反義詞
孩子
我在墻欄外望著你和伙伴們蹦跳
為你也為我們共同的明天默默地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