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 青
我來過這里?
山青水碧,桃花近在眼前
此刻,衣裙、喉嚨和詞語一樣
都迫切地,想要妖嬈
想要發出鳴叫
我動念。在河流與河流之間
進入它們。在兩棵桃樹之間
在午后,步行兩三里地
打開空室以待的門窗
任由你進入它們。
稍一閃避,念頭就滑出了身體
桃花的舌尖正在隱形——
四面都是水,在低垂的流動中
人們的眉目是清晰的
念頭蕩漾著
一圈圈兒,泛起漣漪
當風沿著遠山的弧形滑下
鳥在對岸鳴叫
桃花的身子微汗,應答
在冬日的最后
將河流
濺得水花四起。
我的前世站在那里,
有那么一忽兒,我擔心
陽光會從粗糲的裂縫中溢出
一個失去了自己某部分的人
許多不幸的碎片在黑暗里散落
流水茵綠,但沒有綠透
還要再經歷一些無望
和一些無望的掙扎
才能讓自己垂直于陽光的立面
沒有陰影的河面
是無人的河面
是無物、無今生的河面
我為自己的存活虛構了它
我提著燈,不停地醒來
與沉落其中
黃昏正在起身離去,
從羅斯福路散步往新生南路
在邁步與行道樹之間
總有樹葉如同隱喻飄落
毫無秩序的小巷弄是安靜的
仿佛一提到黃昏,老人的話就少了
我看著光線慢慢緊縮
夜晚正急于從樹葉飄落的疼痛中
掙脫出來:
巷弄里炊煙四起
更多的行人三三兩兩
鉆入小飯館里覓食
重復每日的路線,以及沿途看似相同
又不盡相同的風景
形成了城市自身的語言。
落日是一種界線,
在可視與不可視的地帶之間
來去自如,且喜悅。
風聲和鳥鳴是卷曲的
它們問候、交談,互道晚安
直至月亮從黑里冒出頭來
抵住搖曳的樹梢
“當我返回時,你還在嗎?”
路燈照耀下的街道顯得空蕩
夜晚微汗,我克制著自己的起伏與食欲
我的身體和心靈
因為這沿途的風景,正在獲得某種回報。
推薦語:
在事物的末梢探知感官的邊界,從落花中提取流水的疼痛感,龍青始終走在一條既建設又不斷毀損的路上。這符合一個藝術上的永不饜足主義者的心性和胃口。既然世界是如此令人沮喪和不安,詩歌便會像布景背后的矛,嘗試刺穿或刺穿——雖說只是作者一念之間的事——正是一次次必要的行動。龍青用詞語矯正這個世界被歪曲的視角,試圖恢復到傳統的審美框架內(這從她那些小令般的短詩中可見一斑),以期反抗現代化對人心的修改和異化;但她更愛握著那把看不見的矛,直戳這個世界的要害,以期喚醒人們普遍麻木的疼痛感。她的詩歌從傳統中跳脫出來,帶上了更多現代主義詩歌舉證和反叛的特色。簡言之,她的感覺的加速度,使她時常沖破事物的邊界。
詩是她的跑道,更是她飛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