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熱炕

谷建瑞

氣候有些反常，一股冷空氣襲來，天氣突然變得分外陰冷。聽著室外斷斷續續的風聲，小區沒有供暖，我不由想起了老母親那暖暖的熱炕來。

小時候，我居住農村，漫長而寒冷的冬季，母親的熱炕就是我們一家人溫馨的港灣。土炕用土坯和泥坯盤成，一頭連著鍋灶，另一頭連著屋外的煙囪，炕上鋪著蘆葦席子和厚厚大棉被。

清晨，母親總是第一個迎著寒風忙碌起來，父親也隨之開始了辛勤的勞作。母親把早飯、午飯做好后，炕也燒得熱乎乎的。到了傍晚，再次添柴燒炕。燒炕有講究，太熱了烙得人睡不著覺，燒不好后半夜就會冰涼冰涼的，常常能把人凍醒來。母親燒炕時，先把苞谷秸稈塞進炕洞里點燃，然后加上鋸末或碎柴火，關上炕門明火熄滅后，煙囪里的青煙不緊不慢徐徐飄揚，一直會持續到后半夜。這樣燒的土炕溫熱舒適、恰到好處，躺在炕上就是一種幸福的享受。

放學后，我們身著單薄的冬裝難以抵御寒風的侵襲，手腳經常會凍得失去知覺，甚至裂了一道道小口子。急急忙忙趕回家中后，進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趕緊上炕。坐在炕頭，一邊享受著土炕帶來的溫暖，一邊讀書或聆聽母親在紡車嗡嗡聲中和風細雨般的諄諄教誨。

“一個老牛沒脖項，一家老少都馱上。”這個謎語的謎底就是土炕。冬季里，一家人總會圍坐在熱炕上，吃飯拉家常。晚上喝罷湯，鄉鄰好友趕來諞閑傳，圍坐在母親的熱炕頭上，或聽父親講傳聞軼事，或聽母親唱的幾曲兒歌，或者一起猜謎語，大家說說笑笑，其樂融融。

后來，我上了中學住在谷草鋪成的通鋪里；再后來，我到了部隊躺在冷冰冰的板床上。當冬天深更半夜里凍得瑟瑟發抖時，我總會想起那雖然貧窮卻充滿溫馨的老家熱炕。

那年我參加了保衛南疆自衛還擊作戰。母親為我擔驚受怕，一夜之間竟增添了縷縷白發。我從軍10年后探親時，回家在故鄉度過了第一個冬天；母親執意為我打掃干凈房間，鋪上了里外一新的棉褥棉被，親自為我燒好了暖暖的土炕。晚上，在老屋和親人聊到深夜，回到我的房間時，屋里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柴草焦煳味，夾雜著黃土高原泥土的芳香，我的心醉了。躺在熱炕上，我頓時覺得渾身舒坦，很快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半夜時分，我被輕輕的炕耙捅炕聲吵醒，這是母親正在露天的窗外為土炕添加柴火呢。要知道，此時正是天寒地凍的深夜。可憐天下父母心，年過花甲的母親還在為已經而立之年的兒子操勞呢！我再也無法入睡，心頭不由得涌起一陣陣熱浪，暗暗地淌下了兩行幸福而又愧疚的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