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長咸宜，美善兼具
——評兒童劇《花神》

鄒 紅

兒童戲劇是戲劇藝術范疇中的一個特殊的門類，是戲劇中的一個獨立的劇種，它既有戲劇藝術的特征，又有自己獨特的表現方式。這是由兒童戲劇觀眾的獨特性決定的。兒童戲劇既然是以兒童為對象，那么就要適合兒童的接受能力和欣賞趣味。然而長期以來，由于歷史的、社會的和政治的各種因素，中國兒童劇被賦予它所難以承載的重任，雖說“寓教于樂”，但實際上“教育”功能顯然被置于首要地位，因而出現了許多成人化的兒童劇，兒童成為大人思想的傳聲筒，成為“小大人”，說教部分過多，忽略了兒童心理發展的特性。近些年來，兒童劇雖然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但真正通過兒童的視角，選擇適合兒童審美心理的藝術形象和表現手段的優秀兒童劇依然不多。

中國兒童藝術劇院推出的由郭馨陽編劇（演出舞臺本杜盼）、馬彥偉導演的舞臺劇《花神》，是一部反映兒童成長的心理過程，同時又符合兒童的接受能力和欣賞趣味的，負載著傳統文化意蘊的詩情畫意之作。全劇洋溢著中國傳統美學的寫意之美，音樂歡快清新，舞蹈語匯豐富優美，人物形象生動、活潑，充分展示了美的心靈、美的品德、美的行為、美的世界，從而在少年兒童觀眾中形成了強烈的共鳴，并留下了經久難忘的美好印象。

《花神》堪稱近年來少有的兒童劇精品之作。首先該劇在立意上別開生面，寓意深遠，又化艱深為平易，童心盎然。導演馬彥偉曾自述其創意取自“梅花香自苦寒來”，全劇通過一個童話故事，講述了百花園中的梅花仙子在百花仙子的挑選下，不得已承擔了裝點寒冬的使命，要在寒冬季節讓梅花綻放。小梅花經歷了由畏寒、拒絕、逃避到接受、適應、感動，最后與冬爺爺、小梅花鹿、小松鼠一起戰勝困難，迎風傲雪而盛開的成長過程。正如中國兒童藝術劇院院長尹曉東所說，《花神》“不僅是一個勵志故事，更傳遞出‘奉獻與堅韌’的精神”。長期以來，梅花因其不懼風雪嚴寒的獨傲品格，成為中國歷代詩人吟詠歌頌的對象，千百年來留下了無數名篇、名句。對于成年人來說，“梅花香自苦寒來”寓意不難理解，但對于少年兒童來說，要想理解其中的象征意蘊實非易事。《花神》的主創人員化艱深為淺易，變抽象為形象，該劇沒有刻意設置出正義與邪惡、好人與壞人的較量，沒有空講克服困難的大道理，而是塑造了寬厚慈祥的冬爺爺、聰明包容的百花仙子、樸實憨厚的小鹿、活潑可愛的小松鼠等一系列不同性格的藝術形象，通過小梅花與他們的相識、誤會、沖突、理解、互助等情節，讓小觀眾感受到梅花自己內心的變化和沖突。例如第二場，梅花仙子剛從美麗溫暖的百花園來到寒冷的冬天，隨目所見樹木皆是光禿禿的，沒有一點綠色，就忍不住說：“我怎么這么倒霉，來到這么一個鬼地方?！倍瑺敔斦f：“到了冬天，他們需要好好睡上一覺，養足精神，等春天一到樹葉就會再長出來啦。梅花仙子，整個冬天都期待你的到來?！泵坊ㄖ皇菄@氣，垂頭喪氣地坐下，接著打了一個又一個噴嚏。前來歡迎她的小鹿對小松鼠說：“她怎么不說話？”小松鼠說：“難道是啞巴花！”梅花說：“誰是啞巴？我告訴你們，我根本不想選擇冬天，我不高興我不想說話！”幾句話就把她不情愿不高興的神態生動地表現出來。編導賦予了梅花仙子鮮明的個性，她要強、嬌氣，希望自己能美麗綻放但又脆弱、不想吃苦，懼怕寒冬。這些都簡單易懂，讓小觀眾易于接受，能感同身受并產生共鳴，從而引發他們的自我認知、自我審視、自我教育。劇中人物的心理和個性是符合兒童心理的，是按照兒童的思維邏輯行動的。除此之外，導演還用歌隊飾演樹精靈、雪花精靈、石頭精靈等可感知的具體形象，在舞臺上展現山洞巖石、寒風料峭、雪花飛舞、天寒地凍等艱苦的環境，演繹梅花和冬天寒冷環境之間的沖突，讓小觀眾們隨著劇情的發展變化，自然而然地領略“奉獻與堅韌”主題意蘊，逐步加深對“梅花香自苦寒來”的認知。

《花神》在舞臺呈現上濃縮了中國傳統美學所特有的抒情、寫意、象征、詩化等多種特征，并以立體的形式同時訴之于少年兒童的視覺聽覺。這里面有表演之美、繪畫之美、雕塑之美、音樂之美、舞蹈之美，給人以美不勝收之感。主創團隊營造出一個既空靈、寫意又童趣盎然的舞臺。為了將梅花的傲雪綻放生動優美地展現在舞臺上，導演巧妙地選用中國傳統的折扇表現花朵綻放，“當折扇慢慢打開的時候，就如同梅花仙子在美麗綻放，而在寒風、暴風雪等場景的塑造上，經過改造的各種折扇也會營造出雪花飛舞的情景”（導演語）。梅花仙子最終戰勝了嚴寒，心甘情愿地綻放，這時，歌隊的演員們將手中折扇同時打開，優美靈動的造型，配合著舞臺上空伸出的梅枝，構成一幅詩情畫意的梅花綻放場面，引得舞臺下小觀眾們不由自主地發出一句句贊嘆之聲和陣陣熱烈的掌聲。

作為一部面向兒童的作品，《花神》自然少不了載歌載舞的場面，讓故事的講述更加生動有趣。所以，音樂與舞蹈的創作也是《花神》成功不可或缺的重要方面。據報道，該劇的作曲張巍為此劇創作了二十余首以中國傳統音樂為基調，同時又融入了當下流行音樂元素的樂曲。全劇音樂清新歡快，不僅在烘托情境、渲染氣氛與刻畫人物內心等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而且也為該舞蹈的創作提供了很好的基礎。編舞羅震和李博在此次編舞中不僅吸收了古典舞蹈的精神內涵，也借鑒現代舞身體表現方法，全劇的舞蹈給人以優美雅致之感，非常適合少年兒童的審美心理，在欣賞優美舞姿的同時，潛移默化地提高了他們的審美趣味。特別值得稱贊的是，導演馬彥偉在劇中創新地使用了歌隊的形式，由歌隊的演員們在不同的場景中飾演不同的角色，完成了舞臺上多場景、多造型的各種角色的轉換，這是相當有難度的。演員們或是各種各樣的花仙子，或是冬天里的樹精靈、雪花精靈、石頭精靈，最可貴的是運用各種肢體的造型組合，結合舞蹈、音樂、聲響，演員們時而飾演峭壁懸崖，時而飾演狂風暴雨，時而化身于春天的百花盛開，時而又仿佛是嚴冬的呼嘯北風。最精彩而有創意的當屬第六場中梅花仙子和小鹿小松鼠頂風冒雪去冬雪山尋找冬爺爺的一段——在歌聲中，四名歌隊演員擺出山的造型，另外四名手拿扇子和小葫蘆的演員用扇子和小葫蘆模仿三個人物爬雪山的過程。歌隊合唱：“三個好伙伴，結伴去雪山，為了造驚喜，不懼怕嚴寒，不懼怕嚴寒?！彼拿铣輪T組成山的形狀，“你我手相牽，一起把山攀，到達雪山頂，美景在眼前”。隨后他們又變化為山路，三個好朋友帶著冬爺爺的酒葫蘆，你拉著我，我拉著你。小鹿說：“這冬雪山可真冷。”梅花激動地說：“白茫茫的世界真美呀，冬天太美了！”瞬間梅花仙子突然充滿了力量，施展自己的法術，一個個歌隊演員陸續從舞臺兩側上場，每人一把紅扇子，在梅花的引領下，一朵朵梅花美麗綻放，天幕慢慢泛紅，整個舞臺呈現出漫山遍野的梅花綻放！全部歌隊表演融入劇情發展，融入舞臺情境，融入觀眾心理，既增加了舞臺的靈動性，更開拓了小觀眾的視野，提升了他們的藝術審美力、想象力和創造力。

正是上述繪畫、雕塑、音樂、舞蹈等元素的有機融合并輔以中國傳統文化的底色，傳遞給觀眾一種空靈的美，一種洗練的單純，與全劇寫意的雅淡風格很好地融為一體，使得兒童劇《花神》猶如一幅清新雅致的水墨畫卷，既聲色并茂，童趣盎然，又耐人尋味，寓意深遠。若能假以時日，進一步打磨提升，應該有望成為中國兒童藝術劇院再一部經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