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牧宇
她用水沖洗紅紅的果子
櫻桃閃著瓷釉的光澤
汁液飽滿的紅唇,散發著香甜的氣息
有時候也散發著淡淡的酒香
六月已過,七月在灼熱里成熟
你把她含在嘴里
適時地吞下她欲滴的吻
把堅硬的核吐出來
而這枚小小的核
藏著光陰的秘密
才是櫻桃全部的意義
幾乎是用力地
活著,愛著,恨著,遺忘著
現在
她再也不會對另一個人追問:
為什么
在她生活的平原,春天的風
總是四面八方地吹著
辨別不出是哪個方向
夏天來的時候
白云一朵一朵地飄在天上
一會聚攏,一會又消失不見
這不是風的錯誤
也不是哪個人的錯誤
誰若執著于停下,回望
風就會吹個不停
把內心的濕潤帶走
停下來的是我。一定是
風被山消融了,雪被春消融了
欲望被溫情消融了
仇恨被解開消融了
停下來的人
在慢慢消融,我就要化成
一片生機盎然。驚蟄起
埋下仇恨就會生長成仇恨
埋下愛
那么多的愛,就會充盈一生
這些都是我熟悉的:夏日暴漲的河水
村口的柳樹,生產隊的鐘聲
成群的雞鵝,村莊上空的麻雀
一個犯了錯誤被父親追趕的少年
永遠被母親忽視的,躲過了狼群
驚恐疲憊而平靜的女孩
多少年過去了
缺少雨水的河床上裸露著石頭
我長久地站在越來越瘦弱的河邊
一兩只蜻蜓嗡嗡盤旋
蝴蝶翩躚著年年月月的時光
河對岸
那個少年回來了,跟隨著越來越近的腳步
他近似中年的面龐和父親一樣
堅定,固執,充滿著希望
陽光平息了昨夜的冷風
天空藍到無忌,落葉
像蝴蝶一朵一朵停在枝頭
行走在深秋的某一天
可翩翩,亦可決絕
枯竭的河床里
白發蘆葦輕輕拂過空氣,蘿卜晾曬在岸邊
充滿煙火的溫暖
一定是一位熱愛生活的老人
備下過冬的食材
若一個人不能凜冽地愛過
將如何愛盡萬物
在凋謝的季節富足而安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