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組詩）

煙尚綠

一條河穿過我的身體

一條河活久了

內心愈發空明

黑暗照耀的地方

一條河用更亮的光指示方向

一條河偶爾會偷懶。做夢

嘗試與每一次暴風雨和解

柳絮。釣絲。雞狗鵝鴨。都是經文

是它無限延長的觸角

一條河在體內析出火。種子

在人間析出石頭。大雪

人們用河水煮青豆。煮春秋

在雪下埋真相。埋忠骨

我傍河而生。而死

與萬物為敵。為友。為情人

我手握鋤頭也手握拳頭

守護樹上的炊煙和西山的落日

為了渡我

一條河閃電般穿過我的身體

問山取土

最好的花土藏于時間的發酵缸

“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

空想渡不了你

手腳并用逼出的熱頃刻被山風奪走

酸棗。刺槐。突兀的巖石

你是彩山的一雙小腳——

在有人走過的地方，走

在無人走過的地方，也得走

山在腳下的時候，走

山在背上的時候，也得走

草木砂石俱懷慈悲

“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余”

寂照庵

一朵花兒選擇獨自走進深山

——焚香。坐禪。念經咒

一朵花兒散發的香氣

隔著千山萬水

也能被虔誠的草木嗅到

木魚伴著經文寂靜盛開

一朵一心求道的花兒

不關心政治與哲學

只關心腳下的石板路。落葉冢

以及青苔散發的佛光

晨昏刻進古柏的紋理

遠道而來的人身披饑渴的袈裟

仿佛那個叫塵世的地方

只有疲憊。寒冷、聲嘶力竭

仿佛“他們剛剛出生。或瀕臨絕境”

一朵花兒生出一萬朵花兒

消弭寒風留下的裂隙

一朵花兒用一萬朵花兒的蜜糖

給自己和那些剛剛吃下苦藥的人

最后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