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園園
(河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7)
《建軍大業》選取具有代表性的歷史事件作為敘事背景,“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為影片開端,以沉痛的血的教訓,讓青年革命家毛澤東提出“槍桿子里出政權”;南昌起義的激烈反擊,以誓為家國身先死的豪情,使愛國將士打響了中國共產黨領導武裝的“第一槍”;三河壩戰役的絕地激戰,以壯士斷腕的錚錚鐵骨,將家國同構的敘事模式推向高潮。筆者按照家國同構的發展將影片的敘事分為三個階段:家國離析、家國矛盾、家國交融。
“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中,伴隨著一聲“開火”令下,眼前浮現一位位同胞相繼倒入血泊中的悲慘畫面,耳畔縈回一陣陣槍聲淹沒工人、學生“打倒反動軍閥,打倒軍人政府”的愛國吶喊。“合法示威”的正義話語和彈藥炸裂的無情慘劇的背道而馳詮釋了家國的離析。
試圖以理說服斯烈放棄對工人糾察隊的武裝鎮壓,青年革命家周恩來同志只身會談國民革命軍第二十六軍斯烈師長。“工人武裝起義推翻了上海的北洋軍閥,對革命功不可沒”,同為革命同仁,血洗無疑是同室操戈,但顯然身為師長的斯烈有自己的“政府”,信仰“我是軍人,服從命令是我的天職”,此時周先生從斯烈的“軍人”話語中感受到了反革命的幕后主犯,心中有數地道出“那是誰?”,與影片佇立窗前感受夜雨來襲的蔣介石相呼應,這是人物話語與視覺答語銜接的藝術效果,讓觀眾在暗夜中看到了反革命的力量所在,一場家國離析的命運正在暗夜中蔓延。
一枚炮彈劃破暗夜的長空,燃起了反革命的血色之光,影片外景的轟炸和哀號交雜與內景談判桌旁的唇槍舌劍和重兵布防有效地突出了視聽語言的張弛度。周恩來先生激憤地站起身來“打倒列強,統一全國,再造共和,這是孫先生的終生理想……”,斯烈剛硬而略有愧意地重申:“我說了我是軍人,我是奉命行事。”“誰的命令?”“武漢國民政府,北平北洋政府,還是蔣介石想成立的南京軍事政府?”緊密地追問之間,斯烈早已面紅耳赤,眼神低垂不敢直視,“一個國家,三個政府”直逼反革命的真面目。隨著斯烈眼含不安地轉身思索,畫面再次出現軍人鎮壓民眾的情景,家國就在千千萬萬個斯烈般的軍人手中被撕裂、破碎。
面對孫中山畫像和對聯“天下為公,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周先生陷入沉思,與蔣介石下令“現已清黨,(對李大釗一眾)宜速審斷,免生后患”對比鮮明,家國已離析,“天下為公”的信仰已被反革命決然拋棄,信仰之血脈需要覺醒的有志之士繼承。
武漢會場中一場“武裝還是交槍”的激辯正在進行,守衛員林彪、粟裕在會場門外閑聊,陳賡臨到門口都沒察覺的他們被“聊什么呢?”一聲詢問驚得警覺嚴肅起來,忙敬禮停止閑聊。開門時一陣陣激烈辯論的言辭躍門而出,句句都是關乎國家時局,會場內外一松一弛的話語暗示著青年信仰的覺醒之必要。激辯遲遲沒有達成一致,正在激烈處,臺上悲哭中傳來“李大釗先生被害”的消息,悲鳴的交響樂似人們心間的血淚激涌上來,與會人員靜默地摘帽立身,視聽語言在音樂的烘托下收到強烈的藝術效果。
此時,毛澤東叼煙的手停滯在半空,突然,煙頭狠命地一摔:“一條槍都不能交,交了槍,我們共產黨的命運就會像李大釗先生一樣”“我們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唯一的女中共委員向警予默契應聲“武裝斗爭”,粟裕將目光轉向林彪“你聽得懂嗎?”“現在聽不懂,但是將來,一定會懂的。”林彪眼神篤定而毅然。信仰正在有志的青年一代心中覺醒,千千萬萬的有志之士終將找到真正的革命信仰。
在悼念“四一二”同仁時,周恩來的內心獨白道出了四萬萬革命志士的夙愿:“創建一個新中國,我周恩來將奮斗終生,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此時,夫人鄧穎超帶來五大的會議任命,看著文件,周恩來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感,夫人鄧穎超道:“他(毛澤東)做過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對國情有深入了解。”但最初的信仰讓周恩來堅信“城市斗爭的道路也要堅持,兩個拳頭打人,才能讓敵人招架不住”,革命之前,爭取自己的隊伍,沿著正確的道路前進,成了家國矛盾的探索問題。
在望江亭上,毛澤東和周恩來首次會面:“我們如果想要繼續革命的話,就必須創造一支有革命信仰的軍隊。”“可現在是革命的低潮期”,毛澤東手向遼闊江面一揮,“莫灰心,我們擁有百萬軍隊,難道看不到嗎?”“哪里來?”“農民。”愈來愈簡潔的話語中隱含著毛澤東對農民武裝斗爭的信心。“中國有四萬萬農民,他們祖祖輩輩就被那些地主老財欺壓,受盡了苦難,他們,就是遍地的干柴,只要把火星子丟上去,那就是熊熊烈火。”周恩來堅持道:“工人階級是革命的主體,這是馬克思的基本觀點,不對嗎?”“我認為,中國不一樣,我們沒有經驗,但我們有勇氣去試一試。”在革命信仰一致的前提下,他們對革命道路各抒己見:“我去說服軍隊。”“我去動員農民。”家國矛盾的背景下,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革命道路探索正悄然進行。
革命前夕,雙方極力爭奪軍隊武裝力量,二十軍的軍長賀龍成為雙方最先爭奪的革命對象。面對蔣介石提供的漢陽軍工廠的籌碼,周先生也看到反革命力量對賀龍志在必得。在周先生沉思之際,賀龍將視線從窗外轉向周先生:“我賀龍雖然大字不識一籮筐,但是哪個朋友值得交,哪個是嘎雜子,我是分得清楚的。”賀龍曾經多次提出想加入共產黨,但因自身土匪性質的原因被張國燾屢次拒絕,周先生看出了賀龍心中的不滿,順著他的話語道:“他說的也不錯啊,你整天喊打喊殺。”“喊打喊……”賀龍由剛開始的激憤轉向平和:“你見到窮人被欺負,不替他們出頭嗎?見到窮人被欺負,做縮頭烏龜,那就是幫兇了。”周先生從話語中見到爭取的轉機,面露喜色:“一個人打抱不平,只能救十人百人,我們共產黨是要為天下人打抱不平,是為了改變萬萬人的命運。”“這話中聽。”找到共同志向的兩人握手結誼:“關鍵時刻,賀軍長如此深明大義,你這個朋友我周恩來交定了。”“你這個朋友,我也交定了。”宋慶齡也深知“中國的未來”就在這一眾朝氣青年身上,一句“如果有需要的話,你們可以使用我的名字,這樣會有更多的人支持你們。”“……是我們。”
革命前的會議上,周恩來將利劍直指南昌城,南昌起義也將成為武裝斗爭的“第一槍”。“南昌只是起點,”周先生具體地闡釋了革命的真正目的,“殺回廣州,集結力量,發動新的北伐,統一中國”。
講武堂會議中,張國燾以國際指示為由阻撓革命,面對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革命,周先生及其他與會人員試圖說服張國燾。“朝令夕改,這是右傾投降主義”,顯示出譚平山維護革命的堅決與果敢。“我看你這是左傾激進主義”,張國燾語氣尖刻輕慢。周先生語氣隨之激憤起來,“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怎么能建立全新的革命隊伍?錯失良機將遺憾千古”。會議僵持不下之時,賀龍破門而入,高喊“大敵當前,誰也不能動搖軍心,誰也不能——”“恩來兄,我就問你一句,起義,搞還是不搞?”周先生雙目直逼張國燾:“起義時間決不推遲……”“你……”張國燾語塞。譚平山再次發言:“我看事情沒有那么復雜,我倒是有個解決辦法。”張國燾一聽此言,怒視一眼周恩來,轉過笑臉對譚平山說:“好,你說說。”“把你干掉。”語音未落,賀龍的槍口已指在張國燾額前,張國燾的氣焰被打壓,劍拔弩張的氣氛讓他雙手不住顫抖。投票決定革命時,其他人員舉手贊同,而張國燾悻悻側坐下來,“我就沒來過南昌”,革命得以順利通過。
南昌起義時,整裝待發、作戰有素的革命軍隊和玩樂懈怠、無心應戰的守衛軍再次形成鮮明對比,這一夜必定是正義之光刺穿黑暗力量的時刻。炮聲、槍聲、廝殺聲……當舒緩的音樂響起,戰役勝負已分,卻有一種軍人之間的感動在音樂中蔓延,作為反革命角色的陳鋒堅守到陣亡,賀龍對其致以崇高的敬意。
家國交融是革命生生不息的源泉。楊開慧的深明大義預示著家國交融的大趨勢:“真想再有一天跟你一起看煙花,但我這一走,咱們再相見,不知道何年了。”“我等你,半年不回,我等一年;一年不回,我等十年;十年不回,我等一輩子。”從毛澤東領導秋收起義到楊開慧1930年被捕遇害,這次的生離也就是死別的前奏,質樸的夫妻話語被演繹得細膩情深。臨別之時,毛澤東難舍妻和子,一步三回頭。“不要回頭,走!”楊開慧的堅定話語讓毛澤東繼續走向革命同仁,走向革命道路。此時家國就在互不相見的離別淚水中交融,耳畔兩個稍大的孩子撕心裂肺的“爸爸——”“爸爸——”的呼喊,身后懷抱啼哭不止的幼子的楊開慧淚眼中的堅定目光和站如青松的堅強身姿慢慢融在毛澤東的身后,這是家國的交融,亦是革命的力量。
攻打長沙前,“這次我們的番號要改掉,”毛澤東看著軍帽上的國民黨徽章,“旗子也要做成全新的”。正在商討之際,隔壁孤兒的哭啼聲傳到毛澤東的耳畔,“軍閥、地主、資本家對工農武裝運動,恨得咬牙切齒,他們奉國民政府的命令肅殺整頓……如今是冤魂萬千,哀鴻遍野”。“這樣的舉動(十一律),百姓還會相信政府嗎?這面旗子的番號,我們還能再用嗎?”全新的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成立。秋收起義攻打長沙最終失利,傷痛交加的隊伍道出了人民軍隊的心聲“苦,苦——”“苦——”。毛澤東在血的教訓中認清了革命的真正道路方向:“大城市打不得,左傾盲動主義要不得,現在我們只有一條路可走,繼續挺進井岡山,去當山大王。”
“幸存者就是你得把死的人的生命活出來,只有這樣他們才沒有白死。”血的教訓讓新生革命軍積累了有益經驗,在“黨指揮槍”的指導下建立一支“不怕死,不貪財,能為窮苦人打天下”的革命軍隊。
南昌起義后,革命軍南下受到巨大阻擊,為了贏得主力部隊的撤離時間,朱德臨危受命,三千人死守三河壩,阻擊三萬敵軍三天,“只要我活著,錢大鈞休想過三河壩。”這是英雄悲壯的話語,周恩來致以感激的握手,戰友目含尊敬地致以軍禮。三河壩的英雄末路的希望之光是艱難而寶貴的,也是家國交融最為成熟的時刻。
第一天,敵軍的火力偵察打響。“向敵軍(革命軍)防線開炮”“四團還在與敵交戰”“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開炮”,炮擊連連,戰壕淌滿了血水,高處看去血水上綻開了熊熊戰火。面對堆疊在戰壕里的烈士,朱德沉重地摘帽致意,臉色凝重。第二天敵軍追擊,圍攻打響,“現在只剩下不到兩千兵力,所有伏擊位置已暴露,還要再堅持一天”,朱德腦海出現孫中山的畫像,“我到底該怎么做”,已是末路之戰了,但革命火種不能湮滅。第三天朱德發表撤離演講:“我們用生命換來的寶貴時間,為我們的主力部隊贏得生存的機會,大家說,值不值?”“值——”“值——”“值——”撤離是要有代價的, “父子同軍的,兒子出隊離開;兄弟同軍的,兄長留下來”,這是為中國革命保留種子的抉擇,“我留下”“我留下”“我留下——”此刻,戰火中融鑄著家國情懷,重于義,濃于血。斷后部隊最后引爆戰壕全部炸藥時,一連聲的巨響,撤離部隊頓足轉身,“向右轉——敬禮——”血的戰場、淚的戰友熔鑄成了家國交融的畫面。
《建軍大業》以家國同構的視聽語言渲染出熱血與熱淚齊飛的悲壯效果,“我們今天所做的一切,無上光榮”是老一輩革命軍人無悔的誓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是家國同構的革命軍的無限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