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行走，這場疼……（組詩）

●李 解

這場行走……

剛從水里爬出

眼淚從每個毛孔流出

不敢去想水的深度

只知道一根稻草的親切

曾被水草的長舌纏住

不是三寸金蓮

也讓金蓮禁錮

曾讓狂風托起又摔下

綻放的疼

開在身體和靈魂深處

一個人去行走

背起孤獨

一個人去行走

腳步走過的地方都是迷霧

它們經過你

你也經過它們

無限的惑是美好有多美的前奏

無限的欲是深壑有多深的騷動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歲月就這樣與歲月較勁

不是花。不是草

不是紅。不是綠

也不是春夏秋冬

她們都是命中的緣

自然地來，自然地走

把希望種在地上

是孤獨的開始

秋天來臨，冬天去了

枯葉覆蓋往來

白雪糾纏來時

一個了字。了得

回手。關住門

拒滿世界的喧囂

讓一屋子孤獨洇開

看一筆避世水墨濃淡

幾縷茗香冉冉升起

歲月在茶中沉醉。再沉醉

陽臺上的花只長綠葉

去年的果實沉默無言

蘭草幽靜，歲月無蹤

把書當盞，把步當舞

人間煙火，含蓄起來

裊兮秋風。冬兮軟雪

一個了字。了得

一路向西

有一天，有人告訴我

春華謝了

我跑去春天，看桃花真的謝了一地

花們生下的桃子卻擁抱著睜開眼睛

青澀經過生長的路

擁擠。長大。香艷吐蕊懷藏春事

又有一天，有人告我桃子要出嫁

我跑去慶賀的路上

發現滿山的新娘新郎都長成了桃子

他們沉甸甸地壓彎歲月

出嫁是歲月成熟的儀式

蒙上眼睛跳下去

好與不好，都叫日子

又又一天，有人又告我

秋天死了

我駝著背撲到晚秋懷中

與好多葉子在黃昏中集體黃了

我抱起黃昏向西行走

滿山都是黃昏。所有的黃昏

都在這里集合。一路向西

輪回是個問號吧

或者是傳說吧。真的假的

是另一場盛開的事情吧

活著

這個下午的悠閑讓時光松弛下來

一張臉在暖冬里閉目，恣意做夢

一曲音樂氣息悠長得丟了靈魂

做完頭發，做完指甲，

做完平時想干的事情

天還沒有黑透

日光意猶未盡茫然若失

再去逛逛商店？找找過去錯過的時光

挑一兩件自己喜歡的小玩件？

喚醒這些年錯過的人或事

要不，哪兒都不去，就宅于想念的空間

自己好好與自己戀愛一場

也知道這種狀態離自己越來越遠

也知道這樣活著就不叫活著

沒有更遠的地方了

最后一縷光穿過玻璃

垂死的手爬上病房的窗欞

那塊淺藍色的窗簾

抖動著細碎的夢，迎合著光的糾纏

經過這里的人

一個接著一個

為最終到達的地方

小憩或者休整

生命滑落的過程驚飛一地嘆息

醫生精湛的醫術

只能給生命最后的卑微

涂抹一層虛擬的尊重

病床是最后的驛站

還有這些安撫

親人送來的晚餐與眼淚

都是生命最后儀式的謝幕

過往的溫情

半路丟失的某個背影

都是生命轉彎

歲月越走越遠，什么都一樣

一切都在眼光能及的地方越走越小

直到一個點永遠消失

一條石徑小路直通天涯

沒有更遠的地方了

更遠的地方就在咫尺就在眼前

除了醫院，除了這些

還有枯枝上最后那枚葉子

拉住！拉住

拉住向西的滑落。拉住

成為終極拚死的一個企圖

金光纏身刀槍不入是一種空妄

往日再回是大夢復制的假設

什么都會消失

有的在醫院。有的在曠野

有的在身邊。有的竟然在手中

歸宿

歸宿是一只茫然四飛的鳥

沒有哪根固定的枝頭

能放下它的棲息

歸宿是滄海中的一滴水

沒有哪片海

是它預訂的客棧

歸宿是陽光下的塵埃

沒有哪束光

能把飄泊墜落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