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超
(山東電力高等專科學校,山東 濟南 250002)
電影《阿凡達》是導演詹姆斯·卡梅隆執導的經典高概念電影,其高識別度和高傳播性對觀眾具有極大的吸引力,是一部成功的商業電影。電影描述了后工業時代,下肢癱瘓的前海軍陸戰隊員杰克,在潘多拉星球執行任務過程中與部族公主產生感情,最終與原住民一起反抗資本集團并獲得成功的故事。
卡梅隆導演利用自己拍攝科幻電影的嫻熟技術與豐富經驗,采用當時最為先進的3D技術,為觀眾展現了一個奇幻絕美的潘多拉星球。然而在視覺美感之外,我們深入發掘,不難看到資本邏輯貫穿影片之中,與此同時,資本發展進程中難以避免的個體反抗與資本邏輯不時碰撞,一步步加深的沖突推動劇情發展,最終達到影片高潮。
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資本占據支配地位,社會組織與經濟權力以資本為中心得以構建。資本遵照資本邏輯以追求最大的剩余價值為目的,同時繼續將剩余價值轉化為資本,進行持續性的投入產出以獲得資本增值,在此經濟關系中,經濟體系得以擴張,科技水平獲得突飛猛進的突破,反過來繼續促進資本手段進步和資本擴張,社會得以高速發展。然而資本的快速擴張若失去控制超出底線,必會帶來巨大的危機。
影片伊始,追逐剩余價值的資本邏輯就被展示出來。杰克說:“如果你有錢,他們就能治好你的腿骨,但單靠那點兒撫恤金,簡直癡人說夢。”同樣的話,在杰克降落到潘多拉星球后又加以重復。而后,杰克弟弟的死因再一次影射金錢在社會文化中的地位,揭示出財富在資本主義經濟關系中的至高無上,暗示著這種失去控制的資本追逐將帶來的無窮危機,為影片中資本主義的瘋狂擴張和最終潰敗埋下伏筆,加深了觀眾對資本主義擴張悖論的認識。
接著,影片介紹了在地球上本為自由而戰的軍人,因金錢來到潘多拉星為資本利益集團所驅使,揭示出資本邏輯的又一特點:資本雇傭勞動,資本的擁有者具有絕對的控制權和剩余價值索取權。影片片頭完整地向觀眾展示了資本邏輯的雙重性:追求資本增值和雇傭勞動的過程。資本邏輯的雙重性,構成了資本邏輯的自我矛盾,在其發展過程中不斷地遭遇著內在界限。馬克思在《資本論》及其手稿中反復強調了這一觀點“資本是一個活生生的矛盾”,“資本本身就是矛盾”,“資本主義生產的真正限制是資本自身”。而資本邏輯作為一種生產經濟關系的發展規律,必然與外界社會和自然界產生交集,發生關系。其內在矛盾的演化,使其不可避免地遭遇到外部矛盾與外部界限,甚至危及文明與生命。潘多拉星球的文明,以樹的形式覆蓋著整個星球,資本主義的代表者在滲透和同化潘多拉星原住民失敗后,對剩余價值的欲望突破底線,開始無視文明與生命,對資源進行暴力掠奪。
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首次提出異化勞動的概念。異化的本義是指主體的創造物同創造者相脫離,不僅擺脫了主體的控制,而且反過來變成奴役和支配主體的、與主體對立的異己力量。在個體的異化中,主體能動性的喪失,使主體遭到異己的物質力量或精神力量的奴役,只能片面甚至畸形地發展。而異化的個體對喪失的能動性的覺醒和追求,形成了個體的反抗行為。
在影片中,個體的異化與反抗緊隨資本邏輯的雙重性貫穿影片情節發展。在潘多拉星工作的兩位科學家的目的僅僅是為了了解潘多拉星球而非對金錢利益的獲取。這種不追求剩余價值與價值增值的意識形態將其與資本利益集團和雇傭軍對立起來。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科學家的工作本身也是雇傭勞動的一種,他們為了獲得科研經費而參與利益集團的項目,因而其本身也是資本邏輯的一環,構成了勞動的異化。隨著劇情的推進,資本擴張逐漸脫離正軌,使得越來越多的個體主觀能動性覺醒并開始反抗,女戰士和雇傭兵首領助手的反抗印證了這一內部反抗的形成。喪失能動性的個體與資本主義者之間的矛盾逐漸加深,最終形成雇傭勞動的個體化反抗。
再來看影片主線的個體化反抗。資本主義隨著科技的發展而日益強大,對價值增值的渴望日趨強烈,資本的擴張步伐逐漸失去控制,開始尋求利用殖民方式獲取資本。卡梅隆導演在影片中試圖還原資本主義在殖民過程中的探索。影片通過雇傭軍首領的話語,為觀眾交代了資本集團的殖民探索。其曾試圖通過建立學校、教授語言等文化滲透手段來同化潘多拉星球的原住民。然而資本主義的意圖和目的終是逃不過原住民的眼睛。原住民終于在資本主義的殖民過程中認清資本主義的本質并開始反抗。
對杰克的設定也在最開始就埋下了個體異化的種子。杰克作為為自由而戰的海軍陸戰隊員,自由在其內心深處占據著不可替代的位置。然而戰爭奪去了他的運動能力,資本主義的逐利本質讓他康復無望。所以當他穿上阿凡達的軀體,雙腳著地重獲自由時,立刻解開束縛不顧一切地奔向自然感受自由。這一設定暗示著杰克與資本利益集團及其他雇傭勞動者的本質區別,也為其之后能夠被崇尚自由的納美人接納并被生命之樹選中做好鋪墊。
提到生命之樹,不得不探討卡梅隆導演對資本邏輯的修正愿望。綜觀影片,資本主義沿著資本邏輯逐漸走向擴張悖論,為了追逐價值無視文明和生命,最終被個體的反抗打敗。在卡梅隆導演的構想中,不受控制的資本擴張必然走向末路,然而對打斷資本主義擴張步伐的潘多拉星球和納美人的設定更加值得尋味。作為納美人最高信仰的生命之樹以女神的形象出現,并在影片中多次以圣樹和圣母作比,不禁讓人思考影片是否含有宗教性的隱喻。德國哲學家馬克斯·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中論述了兩個重要問題:西方近代資本主義的產生及其本質,社會倫理與經濟行為的關系。在肯定文明對經濟社會發展過程的巨大作用的前提下,闡述了新教倫理與資本邏輯中的資本主義精神的某種潛在聯系。在影片中,生命之樹作為社會文明的象征和宗教倫理的隱喻,選定了本為資本主義雇傭勞動者但內心崇尚自由的杰克,暗示著文明和宗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的潛在聯系。而潘多拉星球原住民推舉原為資本主義雇傭勞動者身份的杰克為首領并接受他的領導和杰克利用自己在資本主義社會習得的作戰技巧帶領原住民反抗資本集團的資本暴力擴張,更加證實了無論是資本主義內部的個體異化還是外部的矛盾與界限,都仍然在資本主義框架之內,或許能夠挽救部分文明與生命,但最終無法動搖資本主義在經濟社會整體發展中的支配性地位。
綜觀影片,卡梅隆導演在電影中想要表達的并非對資本主義的否定,而是對資本邏輯的修正,是希望資本在擴張過程中能夠尊重文明與生命,始終在正確的軌道發展。也許在潘多拉星球,資本主義能夠重新開始,資本邏輯能夠得以修正。正如納美公主初見杰克時對他所說的,你只是一個嬰兒,懵懂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