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斯動畫電影國際化敘事探析

高明珍 謝倩瑋

(1.南京信息工程大學 傳媒與藝術學院，江蘇 南京 210044；2.寧德職業技術學院，福建 寧德 355000)

一直以來，皮克斯動畫電影以其鮮明的國際化敘事著稱，多部作品在世界范圍內廣泛傳播。如2017年底上映的動畫電影《尋夢環游記》以墨西哥文化編織內容情節，用獨具特色的亡靈神話來講述親情故事，感動世人；再如2018年上映的動畫短片《小包子》，以中國飲食文化為題材，講述了空巢者孤身一人的失落及其對親情的渴望；還有《桑杰的超級戰隊》《料理鼠王》等。皮克斯工作室秉承全球化傳播理念，其作品于無形中融合各國文化，力爭做世界人的動畫，其國際化敘事策略值得借鑒。

一、開放性的主題構思

(一)主題創作的開放性

皮克斯的工作人員來自世界各地，人員招募時身份地位、膚色或國籍都不重要，只要有好的創意就可以被錄用。皮克斯創辦人之一——總裁卡特穆爾在接受《今周刊》越洋電訪時說：“我深信，每個人都很有創意。”正是皮克斯工作室在招募創作者時對世界各地動畫人一視同仁，才使得皮克斯工作室推出的作品能夠呈現鮮明的異域亮色。皮克斯“頭腦風暴”的創作形式是將來自世界各地的員工都聚集在一起，共同選定故事的創意，而他們的理念不是迎合某些國家或地域，而是落腳于對人與人、文化與文化之間化學反應的著重探討。如2016年第88屆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提名作品《桑杰的超級戰隊》就是將美國文化和印度文化置于一起，相互碰撞，擦出火花，而這個創意點子則來自于印度的桑杰·帕特爾自己的真實經歷；而以華人為主角的動畫短片《小包子》則是出自加拿大華裔女導演石之予(Domee Shi)之手，故事靈感來源于導演媽媽包包子的經歷，同時展現了華人對愛的理解和中國傳統文化。這都體現了皮克斯公司對各國文化求同存異的態度。

(二)主題創作的多重性

所謂“多重性”，就是多種多樣或形形色色的性質或狀態。皮克斯動畫電影在主題選擇上就具備這樣的特點，它并非只有單獨的一個立意主題，很多動畫都具有多個不同層面的主題，有層層遞進的，甚至是大相徑庭的主題或者多個主題貫穿于一個動畫作品當中。

動畫短片《桑杰的超級戰隊》通過表現一對父子對本民族印度文化不同的態度而產生沖突，矛盾升級、演化，繼而通過畫畫和解，僅僅7分鐘的故事就涵蓋四大主題：(1)民族文化與本土文化的自洽。片中無論是父子倆在一個屋內卻互不搭理，還是片尾二人一起欣賞小桑杰的超級戰隊漫畫，整個影片沒有任何語言交流，避免了語言藩籬，更好做到了民族文化的世界化傳播；(2)宗教文化與世俗文化的隱喻。三大神靈是典型的宗教文化，而導演卻從小孩的角度出發，以孩童的眼光表現凡人對神靈的尊重，將宗教與世俗融合起來，極少說教意味；(3)傳統文化與當代文化的交匯。片中并非全盤地西化也并非一味傳承，它將印度的傳統文化和美國的現代文化相交融，映射了傳統與當代碰撞交融的問題；(4)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的互融。該片不僅僅讓世人看到精英文化主題的內驅力，也展現了大眾文化形式的普適性，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互相滲透，也為“民族的如何變成全球的”這一當下動畫藝術難題提供了一個樣本。再如《尋夢環游記》講述了熱愛音樂的小男孩米格不小心滑入“亡靈世界”，開啟了一段奇妙冒險旅程的故事。該動畫片不僅用“亡靈節”這樣一個傳統墨西哥節日傳遞出親人彼此的命運關聯和感情牽絆，通過一年又一年的亡靈節來鞏固升溫、表達親情主題；也始終保持好萊塢電影的個人英雄主義基調，通過主人公毅然決然地堅持音樂理想來傳達夢想主題，另外影片中伊梅爾達對埃克托的愛恨轉變也是影片中一個隱形的愛情主題。內容豐富，主題呈現了多重性。

皮克斯對創意人員的無國界要求，對于主題確定的方式以及主題創作的多重性，決定了皮克斯是創意為先、具備強大的包容性、具有國際敘事理念的動畫生產者。

二、多元化的美學造型

從角色造型到場景設計，甚至動作與聲音的細節處理，皮克斯動畫在整個創作中都運用了大量的異國文化元素，這些元素的融入自然貼切，真正做到了為動畫主題的傳達、為故事內容的組織服務，豐富了動畫藝術內涵。

(一)角色的跨國設定

許多看過皮克斯動畫的人都說：皮克斯的片子都是用他國的文化講述自己的故事。對大多數作品而言的確如此。首先最直觀地體現在視覺造型上。從角色造型上看，皮克斯動畫對他國文化元素的引用隨處可見。如在動畫短片《桑杰的超級戰隊》中，主角小男孩桑杰幻想中的杜爾迦、毗濕奴和哈努曼三大神靈，在保有原來的印度民族特色之外，還增添了許多美國超級英雄人物的造型元素，例如披風、緊身衣等，這些元素都體現了美式文化的現代風格。《怪物公司》中出現了黑頭發黃皮膚的黃種人小女孩和喜馬拉雅雪人，而《尋夢環游記》中男主角米格的小狗造型的靈感則來自墨西哥的“國狗”無毛犬，片中還出現了一些墨西哥的名人，如米格爾的音樂偶像德拉科魯茲，其造型極大程度參照了墨西哥巨星Jorge Negrete和Pedro Infante Cruz。《頭腦特工隊》中，冰棒、樂樂和憂憂走捷徑的時候，在第一個環節變成了3D幾何塊，而這個角色造型變化的靈感則來自畢加索立體主義繪畫。

(二)場景的異域風格

皮克斯動畫的場景對于他國文化的取材也相當普遍，如《怪物公司》中Kitty為了救阿布打開了很多扇門，而每打開一扇門就出現不一樣的風景，有美國的夏威夷、日本的富士山、法國的埃菲爾鐵塔等各國的名勝古跡；《料理鼠王》的故事背景是法國，影片一開始就出現的那座天橋，是著名的巴黎藝術橋。片中最具代表性的法國符號埃菲爾鐵塔、塞納河理所當然地出現了。導演將小老鼠雷米所在的古斯特餐廳安排在塞納河上，而每次眺望遠處都會出現埃菲爾鐵塔，片中其他場景也基本都是在法國各地真實場景基礎上進行卡通簡化而產生的，如雷米鄉下的木屋和巴黎市區的建筑，都是有真實原型可尋的。《尋夢環游記》里許多場景都還原了墨西哥的原貌。片頭一開始出現的蠟燭、逝者照片、菊花、糖果等場景，是皮克斯工作人員特意抵達墨西哥感受完亡靈節的氣氛后制作出來的動畫場景。該片中，小男孩發現了“假歌神”的詭計，被其保鏢扔下了天坑，而天坑的原型正是墨西哥尤卡坦半島神秘的地下洞穴，而小男孩米格的家，其原型則來自米卻肯州，亡靈城的靈感則來自摩洛哥異域彩城的瓜納華托……《蟲蟲總動員》的場景中，大鳥著火的靈感來自日本杰出的動畫大師宮崎駿的作品《天空之城》。顯而易見，皮克斯動畫在場景設計中海納百川，著力開發國際性場景，極具觀賞性和文化性。

(三)聲音元素的國際化處理

皮克斯美術造型的國際化還體現在它的動作和聲音設計上。《海底總動員》中，在片子57秒時出現了兩只劍魚打斗的情節，而打斗動作的設計則借鑒了國際體育競賽項目——擊劍，生動有趣；在招潮蟹快要掙脫一群海鳥的時候，用蟹鉗擺出的一套動作則借鑒了中國的功夫，夸張而形象。在聲音上，《海底總動員》里出現了講法語的蝸牛，說著澳大利亞口語的海鷗……《料理鼠王》中為了能讓影片中的動作更加法式，制片人甚至還親自去觀摩了米其林三星主廚托馬斯·凱勒的普羅旺斯雜燴的制作技藝……這都體現了皮克斯動畫深入骨髓的國際化美學理念。

三、多重性的內容構成

皮克斯動畫的故事內容常常融入外國元素，甚至有時會完全運用外國文化來結構整個故事，在故事內容構成上往往呈現了強烈的“他者”敘事樣態。

(一)本國文化與外國文化復合型

皮克斯自由開放的工作環境加上僅有一條“只要做到片子老少咸宜即可”的要求，使得皮克斯可以以更寬廣的視野創作動畫。只要故事的題材有新意，無論使用的是哪國的故事或者哪個區域為背景來講故事都是可以的。正是皮克斯工作室這種獨特性，使得皮克斯出現大量外國文化為主體內容的作品。《桑杰的超級戰隊》講述的是一個發生在印度普通家庭的故事。影片開始，主角小男孩桑杰看美國現代超人動畫片，爸爸在冥想，美國與印度文化相對立；然后爸爸要求桑杰和自己一起做冥想，而他卻被電視里的超級英雄動畫所吸引，拒絕冥想而發生矛盾，美國和印度文化發生碰撞；在爸爸強制關掉電腦后桑杰不得已一同冥想，而小男孩進入冥想后，幻想出了印度三大神來到現實中組成了超級英雄戰隊；故事的結局小男孩畫出了冥想中的三大神給父親，二人重歸于好其樂融融……該片將印度古代文化和美國的現代文化完美融合，使得宗教信仰與流行文化并存。這部片子的導演既不拋棄自己的文化之根又完美地融合了美國文化。

(二)外國文化主導型

皮克斯動畫內容不僅大量融入外國文化，它甚至會直接以外國文化為主體展開故事，最典型的莫過于《尋夢環游記》。影片不僅還原了墨西哥的場景、墨西哥的人物特征，甚至完全運用了墨西哥特有的死亡文化作為故事核心展開講述。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墨西哥作家奧克塔維奧·帕斯曾經說過：“死亡是墨西哥人最鐘愛的玩具之一，是墨西哥人永恒的愛。對于紐約、巴黎或是倫敦人來說，死亡是他們輕易不會提起的，因為這個詞會灼傷他們的嘴唇。”而《尋夢環游記》恰恰就是把死亡置于故事核心，沒有任何避諱地來講述死亡。墨西哥人認為死亡分為三種：第一種，是生物學死亡；第二種，是社會宣布的死亡；第三種，是最后一個記得的人離開這個世界，而第三種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尋夢環游記》也直接引用了墨西哥人對死亡的定義來結構整個動畫。誤入亡靈界的米格和肉體死去的高祖父埃克托最終都以不同的方式“回歸”并實現夢想，說明生物的死亡是無法阻隔親人濃濃的親情的，埃克托以另一種方式活在米格和家人心中，而假歌神德拉庫斯因其邪惡才在真正意義上死亡了。影片的結尾也是在靈堂點出影片的觀點“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記得你”。影片幾乎完全還原了墨西哥亡靈節的文化內涵，無論故事的起源——墨西哥亡靈節，還是后來故事的發展走向都足以體現導演編劇們對墨西哥文化精神內核的傳達。皮克斯另一部典型的以外國文化為內容的片子是《料理鼠王》，這部在2008年摘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動畫長片的作品，無論是角色、場景還是片中的導火線——法國大廚，都是巧妙運用法國飲食文化講述一個關于夢想的故事。影片中出現了一個廚師自豪的話語：“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在巴黎。”這樣溢于言表地大贊巴黎，表達導演編劇們對法國食物的喜愛，將法國飲食文化置于敘事主體和內容核心。同時影片最后還將故事的落腳點上升到通行全世界的理念“有夢想就要去努力”，從而不僅僅引起法國人的共鳴還引起世界人民的共鳴。

無論是本國文化和外國文化的復合型，還是外國文化主導型，皮克斯動畫電影在故事內容上都是將各國的文化元素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兼容并包的故事結構體系。

四、結 語

在全球化的今天，文化也在加速全球化傳播與融合，各國通過融合本國和他國文化促進文化的普世性，促進國際輸出。皮克斯工作室很清楚地認識到，同一性和同質性將被多元性替代，單一的文化也將被開放文化所超越，因此創造了諸多優秀的國際化動畫作品，取得世界性的傳播效應。我國的文化博大精深，動畫也應該在發揚自己民族文化的基礎上，適度地吸納外國的優秀文化，做到“中西合璧”，讓中國動畫可以滿足更多人的審美需求，沖出國門、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