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復林
富翁病故后,“非婚生子”上門認祖歸宗,對其身份,富翁的妻子、兒女與家族成員各執一詞。自認“非婚生子”有何憑據?在法律上效力幾何?他能夠依法分享巨額遺產嗎?
家住江蘇省溧陽市的盛玉蘭,與已故丈夫汪炳文育有一子一女。汪炳文生前辛苦打拼了三十多年,除控股兩家效益可觀的工廠外,另有六套門面房和三套豪宅等財產。丈夫去世后,盛玉蘭成為家族企業的掌門人。
兩年前的一天,汪炳文的哥哥汪炳峰,領著一個年近50歲的陌生男子前來拜訪盛玉蘭。“嫂子,你還不知道吧?炳文在外面另有一個兒子呢。”盛玉蘭驚得瞠目結舌:丈夫已于2010年8月病故,生前與自己感情一向很好,也從未提起另有子嗣的事。“不可能,絕不可能!”她連連否認。這時,陌生男子在旁插了話:“阿姨,我也是剛剛得到證實,才上門認親的。”
這個名叫解紅衛的男子說了一番原委。他的母親萬芳與汪炳文在年輕的時候是戀人,因家人反對而未能成婚。但在雙方分手時,萬芳已有身孕,不得已,她帶孕匆匆出嫁,不久后生下了解紅衛。
盛玉蘭怎么可能聽信這一面之詞,質問道:“憑什么說你是我丈夫的兒子?”汪炳峰指著解紅衛,語氣強硬:“你睜大眼睛瞧瞧,他們是不是長得很像,再說,汪家族人都知道這回事,同意他以‘汪國慶’的名字登記上汪氏家譜。”
汪家在當地是大戶,親戚眾多。汪炳文發家致富后,專門出資建了個汪氏祠堂,恢復了修家譜的舊俗,由專人掌管。“汪國慶”在汪氏家譜上登記后,眾親友為他舉辦了認祖歸宗的隆重儀式,他在列祖列宗牌位前磕了頭,燒了香。盛玉蘭及其兒子、女兒則拒絕參加。
盛玉蘭認為丈夫生前與其兄汪炳峰素有矛盾,現在汪炳峰弄來個來歷不明的“兒子”,其意圖顯而易見。于是,她找到掌管家譜的汪家人,陳明利害關系,在家譜上去除了“汪國慶”的名字。
2016年8月,解紅衛向溧陽市人民法院遞交了民事訴訟狀,起訴盛玉蘭及其兒子汪林和女兒,他要求以汪炳文“非婚生子”的身份,繼承汪炳文遺產的相應份額。
為證明自己與汪炳文的親子關系,在法院審理期間,解紅衛申請與汪林、汪炳峰進行司法鑒定,汪林予以拒絕,汪炳峰積極配合。鑒定結論為:不排除被鑒定人汪炳峰、解紅衛來自同一父系。
法院開庭時,解紅衛的母親萬芳、舅舅萬平,汪炳峰及其堂兄弟,以及曾在汪炳文處打工的多位證人到庭作證。他們稱,當年萬芳確與汪炳文自由戀愛受阻,且帶著五六個月的身孕另嫁他人。還有證言稱,汪炳文生前已知解紅衛的身世,因不想家庭不和睦,沒有相認。
庭審中,解紅衛訴稱:汪炳峰是汪炳文同母同父的哥哥,已有醫學鑒定表明,自己與汪炳峰存在血緣關系,且有親友到庭作證,形成了合理的證據鏈,證明自己與汪炳文是父子關系的“較高蓋然性”(有較大可能但又不是必然的性質),故法院應認定自己確系汪炳文的非婚生子。根據法律規定,婚生與非婚生子女享有同等的財產繼承權。汪炳文生前留有大筆財產,自己享有相應的繼承權利。
盛玉蘭反擊道:解紅衛是其父解某和萬芳的婚生子,三人之間的身份關系在公安機關有明確的戶籍記載,現其以50年前的流言蜚語來要求確認親子關系毫無依據。況且,近50年間,自己的丈夫與解紅衛之間從未有過親情互動,在汪炳文去世6年之后,解紅衛以“非婚生子”的身份要求繼承遺產,純屬圖財。
多位證人出庭作證,且有與汪炳峰父系同源性的鑒定意見作佐證,解紅衛滿以為勝券在握,然而,法院一審的結果讓他大失所望。
溧陽市人民法院審理認為,身份關系具有鮮明的道德性和倫理性,又與財產關系緊密相聯,在身份關系的確認中,自認身份關系不具有法律上的確定效力,即使推定也應依照法律及相關司法解釋的規定進行。
關于解紅衛與汪炳峰之間的司法鑒定結論可否作為支持的證據問題。法院認為,該鑒定并不必然得出解紅衛與汪炳峰的弟弟汪炳文之間必然存在父子關系的結論,故不予采納。
法院還認為,即使假定汪炳文與解紅衛存在非婚生子的情形,因其未就親子關系進行充分舉證,應當由其最終承擔舉證不能的法律后果,這種后果不能歸咎于汪炳文的妻子及其子女,而應歸咎于汪炳文與萬芳未能建立合法的婚姻關系,或是兩人未能及時為非婚生兒子保全證明親子關系的相關證據。此種歸咎不僅符合法律的精神,也與道德領域的評判相契合,有利于指引人們今后在確定個人生活方式時作出理性的選擇。
2017年1月22日,溧陽市人民法院作出判決,駁回解紅衛的訴訟請求。
解紅衛向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稱根據相關法律規定,在有其他間接證據支持的條件下,應該推定汪炳文與自己是父子關系。
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即便解紅衛與汪林進行同源性鑒定,也不必然能得出解紅衛與汪炳文之間必然存在父子關系的情形。綜上,因解紅衛不能證明其是汪炳文的非婚生子,亦不能證明其是汪炳文的合法繼承人,故其訴訟請求不能成立,應予駁回。2017年5月9日,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終審判決。
【以案說法】
法律上的父母子女,與遺傳學上的父母子女關系在某些情況下并不一致。當“提供遺傳信息”與“獲得生命”“建立親情”三者不一致時,應當以維護社會倫理和社會道德為準則來認定父母子女關系。在認定父母子女關系準則中,保護兒童權益最大化是重要的價值取向。當兒童有人收養時,養父母的地位優于遺傳學意義上的父母地位,即養父母為兒童法律上的父母,而遺傳學意義上的父母不認為是兒童的父母。但當兒童無人撫養時,法律一定要為兒童尋找到遺傳學意義上的父母,以保護兒童順利成長。本案中,解紅衛已48歲,早已成年,其在48年間與汪炳文從沒有親情互動的情況下,突然要認汪炳文為父的動機,且沒有任何撫養及贍養方面的義務內容,應當得到法律的否定性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