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麗群的詩

欽麗群

母親穿過桐花嶺

在這個節點上，千萬朵桐花為你而落

只因黑夜來臨，桐花的白

會使你少了磕絆

在這個節點上，我詢問了你的病情

其實你就是一枚藥丸

專治我想念

這些桐花都清楚的事，是它們讓我更加明白

我才是一個身中劇毒的女子

夜夜拿你影子治愈擔憂

我的擔憂一直懸在空中

現在，它們像桐花

風一吹

就簌簌下落

我與夜晚

它黑暗著它的，我黑暗著我的

我們共同敞開著彼此的寬與縱深

相互閱讀，從不羞澀，從不因白天的多慮

擔心更多的隱秘向彼此開放

我讀它，萬水千山，枯榮盛衰

它讀我，荒漠戈壁，悲歡離合

午夜，適合敞開，對接。無私地端出肉體

互為書本

還適合放牧，出發。去彼此的疆域撒野

在最適合時宜的季節

中止劇情

生死如此之近，我從不說謊

他們喧嘩著，隔著門簾，聽到他們說誰死了

死者是年輕人

嘆息一聲接著一聲

比任何一個人的悲劇

都來得特別

我在門簾內寫詩，詩寫到一半就被他們騷擾了

生死，一直像個累贅詞

刪都刪不去

接著整個街寂靜了，詩稿雛形已定

正準備發朋友圈

就有悲慟從黑暗襲來

——生死，如此之近

我，從不說謊

重影

他依偎著我，像某一日我依偎著別人

有深深的失落從心中升起

他的無奈很像我那時的無奈，

我聽到身體有石頭下墜

沉重地砸到愛上

我能回憶起當我靠近一個人

心是那樣遙遠

遙遠猶如此刻我與他的身體也發生著類似的溝壑

我驚異地體驗著失落，把一種哀傷

輸入他的體內

不讓他的身體

有重量墜入山谷

老家是藥

如果你牙痛，風濕病犯，或者茶不思

飯不行

就回老家。老家

是藥。純的。中藥

能治相思

能解百毒

中藥藥性醇和，治療徹底，但慢

需藥分子在體內慢慢起效

才能驅趕疼痛

如果這些都無效，老家還會為你準備特效救治

在午夜門口的水塘中安放一枚月光

如你需要

隨手一撈

就預防心肌梗塞

對白之后

話聲剛落，寂靜像塵埃，在語言之間下落

我們統統感受它，感受這黑暗，這模擬出的森林

不會為墜落做任何指責

這里寂靜如剛對白完的劇末

允許內心有小小療愈

我們會在空中收集那些久坐的目光

把他們的疑問彈過去

把略顯厭惡的情緒端回他們自己的寶座

繼續留著空曠，樹林……以及樹冠們的鵝毛黃

想這墜落更長久，更大，我能從渾濁中

擇選一些碎骨

看它死亡時，有沒有誰，在上面留印跡

夜色，從我與他的距離穿過

走第一條街的時候，這條街稍寬

人影寥如晨星

唯有腳步聲打破尷尬，唯有恭敬的回應打破窒息

他說著他的第一任戀人死在他的懷里

語氣使夜凝重了許多

而腳步像春天的雨，一下就難停止

我揣摩著他的真實，回憶，如這路燈樣寧靜

他的表情并不因對方的死亡而有什么異樣

當他說第二任女友以同樣的死亡

睡在他的懷里

我越來越覺得，他像湖，一個深邃幽藍的湖

使我與他的距離

拉長一米——

夜色，從我與他的間隙穿過

沒發出一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