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女性主義視角談《影》

李 晶 馮娟娟

(河南師范大學，河南 鄭州 450000)

張藝謀的《影》(

Shadow

，2018)為觀眾呈現了一場以男性為中心的權力斗爭，而整部電影中，兩個女性角色，即都督子虞的夫人小艾與沛國長公主青萍是頗為重要的，她們既被裹挾在血腥的斗爭之中，是男性權力運作與殘忍斗爭的見證者，同時又是男性享有權益的被排除者。電影中的“影子—真身”關系除了有境州與子虞這一對以外，其實還有兩性關系，正如戴錦華在《性別中國》中評價周曉文的《秦頌》(

The

Emperor

'

s

Shadow

，1996)時，將影片英文名中的shadow讀解為，微不足道的反叛者正是權力結構的投影，《影》中的女性也正是男權社會中男性的“影”。對于《影》，我們有必要從女性主義的視角來進行剖析，從而對小艾與青萍，乃至對整部電影有更為全面的認識。

一、基于男權社會的角色構建

小艾與青萍這兩個悲劇性角色是男權社會結構下的產物。“波伏娃發現人類社會是以男性為中心的，男人/男性是第一性，代表著人/人類，是社會主體。也就是說，人類社會的組織和書寫方式圍繞著男性/主體來展開。在這樣的原則下，女性成了男性的附屬品，男性統治著女性，女性是社會主體的客體或者對象物。”可以說，“第二性”生動地說明了男權社會中女性的地位。

在《影》中的古代社會中，女性只能是男性的被統治者和犧牲品。于是觀眾可以看到，小艾和青萍的性格是截然不同的，小艾更為隱忍，她是一個在男權社會里被壓抑到極致的女性，不得不接受了子虞的替身計劃，從此與一個不是自己丈夫的人朝夕扮演著假夫妻，無法擁有正常人的家庭生活。在子虞面前，小艾更像是一個恭順的女仆而非妻子，而在境州面前，盡管在權力結構中兩人都是弱者，都是子虞的附屬品，是能被子虞任意驅使的對象而同命相憐，甚至原本小艾還應該因為主母的身份而高于作為低賤奴隸的境州，但是境州依然擁有著男性身份這一性別“紅利”。以至于境州可以憑借著自己與都督子虞長得相像而在最后的政治權力爭奪中走向勝利的頂峰，而對于小艾，無論都督是子虞抑或境州，她都只能是都督夫人，她被物化被壓迫的身份依然不會得到任何改變。

青萍則不像小艾那樣輾轉于真假丈夫之間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她性格至剛至烈，也有勇有謀，但是她也依然是男性的“物”。在電影中，青萍之所以能夠擁有某些特權，如在朝堂上插話，公開頂撞王兄等，僅僅是因為她擁有“長公主”的身份，而這一身份是男權社會賦予她的，即她是先王之女，今王之妹，而恰恰從來不是她自己。因此，在沛良決定要讓青萍嫁給楊蒼之子楊平，以換來暫時的和平時，沛良就提到了青萍的長公主身份，青萍的任何意愿都不是沛良所看重的，她隨時可以為沛良犧牲。因此當魯嚴回報并送來匕首信物，表示楊平只接受青萍做妾時，沛良一口答應，無論做妻做妾，只要能繼續鞏固沛國與炎國的聯盟，青萍這一枚棋子就起到了作用。

不難看出，與小艾在電影中不斷主動和被動地遺忘“我”，成為男性的附庸不同，青萍依然在男權文化機制下努力想擁有“我”，即成為一個具有行動能力，能夠掌握自己命運的主體。小艾一再妥協，自我克制欲望，直到最后與境州同處一室時才敢放縱自己的情欲，在子虞面前，小艾不敢用除了琴聲以外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這種安排的不滿，不敢流露對身涉險境的境州的關心。最終，沖向門口卻沒有揭露真相的小艾正是女性“失語”狀態的一種詮釋。而青萍卻自始至終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國家的利益)，也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個人尊嚴的得失)。在電影一開始，青萍與小艾占卜時，青萍就希望能占卜出一個有利于戰爭的好結果，在感到被楊平羞辱后，她混入死囚中準備去戰場廝殺，最終與楊平同歸于盡。兩個角色分別體現了，女性在男權社會中，只能有帶笑而死或驚恐而生兩種出路，這無疑是可悲的。

二、從女性視點出發的價值表達

(一)女性欲望的確認

在電影中，女性的欲望是得到確認的。小艾盡管選擇了隱匿自己的私欲，但她依然難以全然壓抑自己對境州的愛。在境州被子虞割出傷口以后，小艾為境州送上了裝藥的香袋，委婉地表達她對境州的關心。除此之外，在和境州彈琴，和境州一同演習用女子身形舞傘時都不難看出，她和境州已經到了心意相通的境界。因此，在境州即將離開沛國前往境州城關的那個晚上，小艾才會主動去到睡在一旁的境州身邊，與之發生關系。此時的小艾很難說愛上的是真正的境州，她所渴慕的，大部分依然是昔日陽光剛正，健康偉岸，外能領兵作戰，內能安邦定國，擁有朝廷內外一致支持的子虞的身體。這是小艾對子虞的一次違逆，是她自我主體意識的一次閃光。在這一場男女關系中，女性成為主導者，這也是電影對當下已經能夠自主選擇婚姻與家庭的觀眾的價值觀的一種迎合。

(二)女性能力的彰顯

《影》自始至終都在強調“以陰克陽”的理念，如戰勝陽剛的楊蒼的，為沛國取得最終勝利的連綿的陰雨，陰暗的洞穴等無不是具有陰性氣質的元素，而這種“以陰克陽”也體現在對女性角色能力的彰顯上。電影中小艾不僅善良美麗，且精通琴藝，會占卜且武藝精湛，正是小艾先子虞一步想出了利用沛傘和女子的陰柔體態去破解楊家刀法的方法。而青萍更是一位不遜須眉，至剛至烈的角色。她一直參與在朝堂之中，對子虞多有維護，盡管未能看破兄長的城府，但是對兩國形勢并非全然不知，而在被楊平以納妾羞辱后，青萍易容藏于拼死一戰的死囚之中，歷經泅渡、傘中奔襲和最后的真刀真槍的廝殺，可見她擁有過人的膽識和武藝。在最終與楊平的單挑中，青萍的偽裝被揭露，女性不再以一種被遮蔽的狀態出現。面對楊平“你一個女人不老實在家待著，瞎摻和什么”的質問，青萍的回答是“誰要你欺負我”。女性能夠用武力的方式維護自己不甘于做妾的尊嚴。盡管受限于體力等原因，青萍不敵楊平，被攔腰砍傷，但青萍依然在重傷之下用計誆騙楊平靠上前來，用楊平給她的那把下定匕首刺殺了楊平。可以說，青萍是性別權力結構的反抗者，是男性蔑視面前的不愿沉默者。

在《影》中，小艾與青萍兩個女性形象是讓觀眾印象深刻的。電影既忠于歷史背景，基于男權社會對女性地位低下，是男性的“他者”這一背景塑造了這兩個不能全然掌控自己命運的角色，又考慮到當代的兩性關系結構以及女性主義的價值觀點，肯定了女性的欲望和能力，使小艾與青萍的形象具有光彩，也使得電影更為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