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為你代言（外二則）

□畢淑敏

早年間，我們不知道代言人。

小農經濟，以物易物。鄉里鄉親的，知根知底，用不著多此一舉的代言。就算武松喝了酒打死了老虎，那家“三碗不過崗”店鋪，也未必請武松代言。

后來電視上涌現出了代言人，多是賞心悅目的明星。疑心那是迷魂湯，有混淆視聽之嫌。讓人們將對俊男美女的好感，悄無聲息地移植到店家所售賣的商品上，賺你眼球，誘你入甕。

就像那個手里不斷捧著各種果實——從蘋果到大蒜到木瓜的滄桑老農，刺激你的惻隱之心，直到被揭出那是無良店家的盜用。

誰是你的代言人呢？只有你自己。人生在世，想用別人代言，徒勞。你的所作所為，時刻都在為自己代言。

說話的能力

說話易，三歲小兒即能熟練操作。只需生理健康，沒有心理障礙，技術上并無壁壘，任人皆可。

說它難，是因為說話后的效果大不一樣。有人言之無物，只是為了刷自己的存在感，消耗了本人唾沫不說，還浪費了聽者時間。這等于圖財害命——魯迅先生說的。有的人張嘴就是負面信息大散播，說壞話成了癖好。

對待這樣的人，我的方法是不敬而遠之。當然這不敬要加掩飾，盡量不讓他覺知。

一個人選擇積極或是消極地看待世界，是他的自由。但一經說出，如石子入水，必生漣漪。受眾有權選擇聽或不聽的權利。上等的講話，當信息充沛，有理而鼓舞人。

就算我們達不到那種境地，也要審時度勢，能把自己的意思完整準確地表達出來，出自善意，力求不傷人，不浪費他人的時間。這是現代人應該學習鍛煉的本領。

分離

鴻雁傳書的時代，朋友間的相聚分別，一封信，可能就是一生。北雁南歸，望眼欲穿。可嘆這種離愁別緒，現已不復存在。維系離愁的科技成本和心理成本，都急劇下降。

科技成本好理解。千百年前，驛站是個特殊職業，甚至要由軍士經營打理。幾十年前，拍電報按字數收錢，人們要用近乎文言文那樣言簡意賅。現如今，信息時代的免費，讓溝通的硬成本無限縮小漸趨于零。

心理成本稍微費解一點。我們已經消解了真正意義上的離別，語音和視頻技術幾乎讓思念觸手可及。

然而，死亡這個最偉大的別離，依然堅定而無可商榷地橫亙在我們的分隔處，讓我們保持著對離別最原始的敬畏。

珍惜眼前的一切吧。分離是無可避免的。出生是與母體的分離，青春期是與童年的分離，社會化是與校園的分離，成家是與獨身的分離……直到有一天，你必將與世界分離。每一天的新生活，都是與昨天的分離。